出京城的路被雪盖得严实,马蹄踏在结冰的官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是嚼着冻硬的糖块。宋诚裹紧了棉袍,领口的风帽压得很低,睫毛上结着层白霜,视线却始终落在前方——鲁王府在兖州府,距京城三百多里,这一路的雪怕是停不了。
红绡的马跟在右侧,药箱用厚毡子裹着,避免里面的药瓶被冻裂。她时不时勒住缰绳,往路边的树林里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上的梅花布偶——春桃缝补的那块新布在雪光里格外显眼,像颗渗血的伤口。
“前面该到廊坊镇了。”宋诚勒住马,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找家客栈歇脚,让马也暖暖身子。”
镇子口的牌坊积了半尺雪,“廊坊镇”三个烫金大字被雪埋了一半,只剩个“廊”字还露着,像只伸出的手。进镇时,宋诚瞥见街角的老槐树上拴着匹黑马,马鞍是西域样式,马靴上沾着的泥里混着点褐色粉末——和林墨身上的“千里香”一模一样。
“小心点。”宋诚低声对红绡说,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客栈的门帘掀着,里面传出猜拳的吆喝声。掌柜的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见他们进来,脸上的笑堆得像朵菊花:“客官里面请!上好的炭火,热乎的酒,还有刚出锅的炖羊肉!”
宋诚扫了眼大堂,靠墙角的桌子坐着三个穿皮袄的汉子,其中一个正用小刀剔牙,刀鞘上刻着狼头,和林墨的匕首如出一辙。他们的目光落在红绡的药箱上,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
“开两间上房。”宋诚将一块碎银拍在柜台上,“再给马添点好料。”
上楼时,宋诚故意踩重了脚步,木板的“吱呀”声里,他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到了房门口,他突然转身,正撞见个店小二端着茶壶站在楼梯口,眼神慌乱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客官……您的茶。”店小二的手在发抖,茶壶盖“当当”撞着壶身。
红绡接过茶壶,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手腕——皮肤冰凉,虎口有层薄茧,不像是端茶送饭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刀的。“多谢。”她掀开壶盖,里面的茶叶根根直立,是南方的“银针白毫”,在北方很稀罕。
关上门,宋诚立刻检查窗户,窗纸的右下角有个针孔,显然被人窥伺过。他将梅花布偶放在桌上,布偶肚子里的硬物硌得桌面“咚”响了一声——不是玉佩,倒像是块金属牌子。
“他们果然跟来了。”红绡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黄色粉末撒在门缝里,“这是‘鸡鸣散’,有人推门就会沾上,明天早上身上会起红疹,一抓就流脓。”
宋诚拆开布偶,里面掉出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狼头,背面是个“鲁”字。“是鲁王府的令牌。”他用指甲刮了刮边缘,“是新铸的,上面的毛刺还没磨掉。”
红绡突然想起林墨的账册,鲁王世子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注着“蛇窟”两个字。她走到窗边,撩开窗纸一角,看见那三个皮袄汉子正往马背上装东西,其中一个包袱里露出半截麻袋,隐约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个人形。
“他们抓了人。”红绡的声音发颤,“麻袋上的补丁和梅老实囚服上的一样!”
宋诚的手猛地攥紧令牌,青铜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推开房门,正撞见那店小二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把短刀,刀尖闪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把人交出来。”宋诚的声音像结了冰。
店小二突然吹了声口哨,楼下的猜拳声戛然而止。三个皮袄汉子冲上楼,为首的那个抽出刀,刀身在火光里映出张刀疤脸:“敢管鲁王府的事,活腻了?”
红绡突然将茶壶里的水泼过去,滚烫的茶水溅在汉子们的皮袄上,烫得他们嗷嗷叫。“宋诚,左边!”她大喊着,从药箱里摸出把银簪,反手刺向身后的店小二——簪尖没入他的肩膀,冒出股黑血。
宋诚的短刀已经出鞘,刀锋劈向刀疤脸的手腕。那人没想到他出刀这么快,慌忙后退,却被楼梯上的积雪滑倒,后脑勺磕在台阶上,晕了过去。剩下两个汉子见状想跑,被红绡撒出的滑石粉滑倒,摔成了滚地葫芦。
“说!梅老实被你们藏在哪?”宋诚用刀抵住其中一个的喉咙。
汉子的牙齿打着颤,指了指后院的柴房:“在……在柴房的地窖里……世子说……说天亮就往鲁王府送……”
宋诚让红绡看住他们,自己提着刀往后院走。柴房的门挂着把大铜锁,锁孔里塞着团棉花,显然是怕里面的人出声。他劈开锁,刚推开门,就闻到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千里香的甜腻气。
地窖的木板被掀开,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宋诚跳下去,火光里看见个穿囚服的汉子蜷缩在草堆上,左腿的裤管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他的脸被打得青肿,却依旧能认出——正是春桃的父亲,真正的梅老实。
“梅郎中!”宋诚将他扶起来,“能走吗?”
梅老实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腿……断了……他们说……说找不到七星草,就卸我一条腿……”
宋诚撕下衣襟,草草包扎好他的伤口,又从怀里掏出春桃缝的梅花布偶:“你女儿让我给你带的,她说等你回家。”
梅老实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布偶上,融化了上面的雪粒:“桃儿……我对不起她……当年要不是我贪生怕死,带着她娘跑了,药王谷也不会……”
“先别说这些。”宋诚背起他,“我们得尽快离开,他们还有同党。”
刚走出柴房,就听见客栈里传来爆炸声——红绡用霹雳粉解决了剩下的人。宋诚背着梅老实往马厩跑,路过黑马时,看见马鞍下藏着个竹筒,里面装着十几条小蛇,鳞片在雪光里闪着蓝幽幽的光。
“是‘青花蛇’。”梅老实的声音带着恐惧,“毒牙里的毒液能让人全身麻痹,七个时辰就没气……鲁王世子养了一窝这东西……”
宋诚一刀劈开竹筒,蛇群“嘶嘶”地窜出来,很快被冻僵在雪地里。他将梅老实扶上红绡的马,自己骑上黑马:“往南走,绕开官道,直接去兖州府。”
红绡跟在后面,回头看了眼火光冲天的客栈,掌柜的和店小二的尸体被抬出来,脸上都带着黑紫色的斑——是中了青花蛇的毒。她突然想起林墨的信,鲁王世子不仅养蛇,还懂配毒,看来这趟鲁王府之行,比想象的还要凶险。
离廊坊镇十里地有座破庙,庙里的观音像缺了个头,却被人用红布裹着,像戴了顶帽子。宋诚将梅老实放在供桌上,红绡解开他腿上的包扎,伤口已经发黑,碎骨刺破皮肉,在雪地里拖出的血痕里混着冰碴。
“得把碎骨取出来。”红绡打开药箱,拿出把银质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会很疼,你忍着点。”
梅老实咬着块布,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珠往下掉,却始终没哼一声。宋诚按住他的肩膀,看着红绡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剔除碎骨,银刀碰到骨头时发出“咯吱”声,在寂静的庙里格外刺耳。
“好了。”红绡撒上止血的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这是‘断续膏’,能让骨头长得快点,但至少得躺一个月才能走路。”
梅老实吐出嘴里的布,喘着粗气道:“多谢红姑娘……其实……其实我认识你师父,当年他还教过我炮制血竭的法子……”
红绡的手顿了顿:“我师父说,当年药王谷有个师兄,因为反对林风用毒,被他打断了腿,难道就是你?”
梅老实点点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是我。那天我撞见林风在炼‘化骨水’,劝他别助纣为虐,结果被他的人打断了腿,扔在乱葬岗。要不是你师父亲自去捞我,我早就喂野狗了……”
宋诚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星溅在供桌上,照亮了观音像手里的净瓶——瓶身上刻着七星图案,和春桃说的“叶子像星星”的草很像。“七星草到底在哪?鲁王府的后花园是不是有种?”
梅老实的脸色变得凝重:“那不是七星草,是‘假星草’,叶子也是七瓣,却有剧毒,能让人产生幻觉。真正的七星草长在药王谷后山的‘断魂崖’,崖壁上有个山洞,只有月圆之夜才能看见。”
红绡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手札,里面画着幅地图,标注着断魂崖的位置,旁边写着“星出则龙现”。她从药箱里拿出手札,摊在火堆旁:“是不是这个地方?”
梅老实的眼睛亮了:“对!就是这儿!当年你师父说,七星草能解‘逆命阵’的邪气,要是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到,能借着阵法的力量控制别人的心智……”
话没说完,庙外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踩在积雪上。宋诚吹灭火堆,摸到短刀,看见庙门被推开道缝,一只青花蛇正吐着信子往里钻,蛇头上沾着千里香的粉末。
“他们追来了。”宋诚压低声音,“红绡带梅郎中从后墙走,我断后。”
红绡背起梅老实,往庙后的破洞挪。宋诚将滑石粉撒在门口,又摸出火折子——青花蛇怕硫磺,而他的火折子囊里总备着硫磺粉。
蛇群越来越多,从门缝里、墙洞里钻进来,在地上织成张蠕动的网。宋诚将硫磺粉撒向蛇群,借着火星点燃,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蛇群发出“滋滋”的惨叫,很快被烧成了焦炭。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鲁王世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宋典史,别躲了!你以为烧了我的蛇,就能跑掉?这破庙周围埋了二十斤炸药,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全成碎肉了!”
宋诚的心沉了下去,他摸向墙角,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是空的——是炸药的引线。他突然想起梅老实说的,七星草能解百毒,说不定也能破解这炸药的机关。
“梅郎中!七星草是不是怕盐?”宋诚大喊着,想起春桃说过,爹腌咸菜时总说“星星草见不得盐”。
“是!撒上盐就会枯萎!”梅老实的声音从后墙传来。
宋诚恍然大悟,鲁王世子用千里香引蛇,却不知道七星草的克星是盐。他摸出腰间的盐袋——每次出远门都备着,防止伤口感染——往炸药引线的方向撒过去。盐粒落在雪地上,很快渗进土里,引线处冒出串气泡,像是被腐蚀了。
“你在干什么?”鲁王世子察觉不对,带着人冲进来,却被门口的硫磺火墙挡住,“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箭矢“嗖嗖”射进来,宋诚拽着红绡往破洞跑,梅老实已经被扶到了马上。三人刚冲出庙,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炸药被引线引燃,却因为盐的腐蚀威力大减,只炸塌了半面墙。
鲁王世子的怒吼声从烟尘里传来:“追!给我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喂蛇!”
宋诚策马在前,黑马跑得飞快,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他回头看了眼破庙的方向,烟火在雪地里升起,像支倒插的香。红绡的马紧跟在后,梅老实伏在她背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梅花布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兖州府的城墙在雪雾里像条冻僵的龙。宋诚他们绕到东门,守城的兵卒穿着单薄的铠甲,缩着脖子烤火,对这三个满身风雪的人毫不在意。
“鲁王府在城西的高坡上。”梅老实指着远处的飞檐,“那地方以前是座道观,王世子把道观拆了重建,后花园就是原来的炼丹房,种满了千里香。”
进府前,他们在城南找了家药铺,红绡买了些硫磺和雄黄酒——都是驱蛇的东西。药铺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听说他们要去鲁王府,吓得连连摆手:“客官可别去!那府里邪乎得很,前阵子有个丫鬟进去喂蛇,第二天就被发现挂在树上,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宋诚谢过掌柜,让红绡扶梅老实去客栈歇脚,自己则换上身粗布衣服,装作送炭的杂役,往鲁王府走去。府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各叼着个铁笼,里面盘着两条青花蛇,看见人经过,吐着信子撞笼子,发出“哐哐”的响声。
“干什么的?”守门的护卫拦住他,手按在刀柄上,腰间的狼头令牌在雪光里闪着光。
“送炭的。”宋诚掂了掂肩上的炭筐,筐底藏着短刀和硫磺粉,“管家说府里的炭火不够了,让小的送两车来。”
护卫搜了搜炭筐,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让他进去。穿过前院时,宋诚看见十几个仆役正在扫雪,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缠着红布——和破庙观音像上的红布一样,像是在辟邪。
后花园的门挂着把铜锁,锁上刻着蛇形花纹。宋诚趁护卫转身的功夫,用发簪撬开锁,闪身进去。里面果然种满了千里香,褐色的粉末落在雪地上,像撒了层芝麻。花坛中央有座假山,洞口用铁丝网封着,里面传来“嘶嘶”的蛇叫。
他刚靠近假山,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躲到灌木丛后,看见鲁王世子正和个穿道袍的人说话,道袍的袖口绣着七星图案,和假星草的叶子一模一样。
“师父,那七星草真的能让王瑾活过来?”鲁王世子的声音带着急切,手里把玩着个蛇形玉佩。
“只要凑齐龟甲、药方和活祭,就能启动逆命阵。”道袍人的声音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梅老实已经带来了,今晚子时就用他献祭,七星草见了血,自然会显灵。”
宋诚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果然要在今晚动手,用梅老实当活祭。他悄悄往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根树枝,惊动了洞里的蛇群,“哗啦”一声,铁丝网被撞得剧烈晃动。
“谁在那儿?”鲁王世子拔出刀,往灌木丛这边走来。
宋诚屏住呼吸,摸出硫磺粉。就在护卫的刀快要劈到头顶时,他猛地撒出粉末,趁着对方捂脸的功夫,短刀出鞘,抵住了鲁王世子的喉咙:“带我去见梅老实!”
道袍人见状,突然从袖中甩出条青花蛇,蛇头直扑宋诚的脸。宋诚侧身躲过,蛇却掉转方向,咬向鲁王世子的手腕——道袍人竟然想杀人灭口!
“师父你干什么?”鲁王世子惨叫着倒地,手腕上的牙印迅速变黑,“你不是说……说不会害我吗?”
道袍人冷笑一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张瘦削的脸,嘴角有道疤痕——是林墨!不,是和林墨长得一样的人!
“蠢货,你以为我真的帮你?”假林墨的声音带着嘲讽,“等王瑾复活,你和你爹都得死,这鲁王府早晚是我的。”
宋诚趁机踹开假林墨,背起鲁王世子往洞口跑。铁丝网被他用刀劈开,里面的蛇群“嘶嘶”地涌出来,却在靠近鲁王世子尸体时突然停住——他的血里混着雄黄酒,是蛇的克星。
洞里别有洞天,是条往下的石阶,墙壁上插着油灯,照亮了两侧的蛇笼。走到底是间石室,梅老实被绑在石台上,胸口画着七星图案,旁边摆着个青铜鼎,里面插着三炷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像是烧了很久。
“宋典史!”梅老实看见他,眼里燃起希望,“快……快救我!他们说子时一到就放蛇咬我,用我的血浇假星草……”
宋诚刚要解开绳索,石室的石门突然“轰隆”一声关上,假林墨的笑声从门缝里传进来:“别费力气了!这石门是用玄铁做的,外面有千斤闸,你们就等着被蛇活活咬死吧!”
话音刚落,石墙上的蛇笼突然“哐当”作响,笼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青花蛇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出来,在地上织成蠕动的网。宋诚将鲁王世子的尸体挡在前面,蛇群果然不敢靠近,却在周围盘旋着,吐着分叉的信子,等待雄黄酒的气味散去。
“得想办法出去。”宋诚摸出火折子,硫磺粉还有半包,“梅郎中,这石室有没有别的出口?”
梅老实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青铜鼎后面:“我刚才被绑进来时,好像看见鼎后面有块石板是松的,说不定是条秘道。”
宋诚搬开青铜鼎,下面果然有块松动的石板,掀开后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潮湿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是七星草的味道!
“快进去!”宋诚扶起梅老实,自己殿后,用硫磺粉在洞口撒了道线,蛇群不敢靠近,只能在外面焦躁地扭动。
秘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脚下的石阶长满了青苔,滑得像抹了油。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微光,隐约听见水流声。
“前面是暗河。”梅老实喘着气,指着微光处,“这秘道是以前道观的逃生通道,能通到城外的乱葬岗。”
刚走出秘道,就看见红绡牵着马等在河边,手里拿着把弓箭,箭上还沾着蛇血:“我就知道你们会从这儿出来,刚才射死了好几条追来的蛇。”
宋诚将梅老实扶上马,自己则往暗河深处看了看,水面漂浮着些假星草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假林墨肯定还在鲁王府,我们得回去报信,让沈策带兵来抄了他的老巢。”
红绡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鲁王世子的蛇血:“我已经取了样本,这血里有‘牵机引’的成分,说明假林墨和林风一样,都在给王瑾的余党下毒控制他们。”
梅老实突然指着暗河对岸的石壁:“你们看!那上面有字!”
石壁上刻着几行模糊的字,是用利器凿的,能认出“七星现,逆命破”六个字,下面画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断魂崖的位置,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龟甲图案——和宋诚埋在老槐树下的一模一样。
“原来龟甲和七星草是相辅相成的。”宋诚恍然大悟,“当年永乐大帝布下逆命阵,不仅用了龟甲,还在断魂崖种了七星草,就是怕阵法被坏人利用。”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沈策带着亲兵赶来了,手里拿着封密信:“宋典史,京城来信,说淑妃娘娘突然病重,太医查不出病因,让您立刻回去。”
宋诚接过密信,上面的字迹是淑妃的贴身太监写的,说娘娘昏迷前一直在喊“莲花落,真龙出”,还指着窗外的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
“莲花落……”宋诚想起自己的银莲花簪,“淑妃的病肯定和王瑾余党有关,他们想用娘娘来要挟皇上。”
红绡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拿出颗药丸:“这是解牵机引的解药,说不定能救娘娘。我们现在就回京城,鲁王府这边让沈策处理。”
沈策点点头,挥手让亲兵包围鲁王府:“你们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假林墨揪出来。”
梅老实拉着宋诚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宋典史,红姑娘,大恩不言谢。等我腿好了,就去药王谷守着七星草,绝不能让它落入坏人手里。”
宋诚将梅花布偶塞给他:“春桃还在黑牢等着,等处理完京城的事,我就带你去找她。”
梅老实的眼泪掉了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京城的路比来时更急,黑马的蹄子几乎要飞起来,雪沫子溅在马腹上,很快结成了冰。宋诚将密信揣在怀里,银莲花簪在衣襟下硌着心口,像块发烫的烙铁——淑妃是太子的生母,要是她出了意外,朝堂肯定会大乱,王瑾余党的阴谋就得逞了。
红绡的马始终跟在旁边,药箱里的解药被她用棉花裹了三层,生怕冻坏了。她时不时回头看,总觉得身后的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像鲁王府的青花蛇。
“你看天上。”红绡突然勒住马,指着夜空,“月亮被云遮住了,像是要变天。”
宋诚抬头,乌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最后一点月光吞没。风突然变大了,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摸出梅花布偶,布偶肚子里的青铜令牌硌得手心发麻——刚才急着走,忘了把它留给梅老实。
“前面有座山神庙,我们去避避风雪。”宋诚指着远处的灯火,那点微光在黑暗里像颗垂死的星。
庙门没锁,推开时扬起阵灰尘,呛得人直咳嗽。神龛上的山神像缺了条胳膊,却被人用红布缠了圈,像戴了个袖章。宋诚点燃火折子,看见墙角堆着些干草,上面躺着个穿破烂道袍的老头,正打着呼噜,身边放着个酒葫芦。
“借个地方歇脚。”宋诚把火折子递过去,老头却没醒,呼噜打得更响了。
红绡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突然发现老头的道袍下摆沾着千里香的粉末,和鲁王府的一模一样。她刚要提醒宋诚,老头突然睁开眼,眼睛亮得像两盏灯,死死盯着他们:“你们……是去京城救淑妃的?”
宋诚的手按在短刀上:“你是谁?”
老头坐起来,摸出酒葫芦喝了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在胡子上结成了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妃中的不是牵机引,是‘蚀骨香’,解药在断魂崖,你们带的药没用。”
红绡的脸色变了:“蚀骨香是药王谷的禁药,只有林风会配,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老头笑了,笑声像破锣,“因为当年,是我教他配的。”他突然撕开道袍,胸口露出个狼头纹身,和林墨的一模一样,“我是林墨的师父,也是王瑾的军师,人称‘鬼医’。”
宋诚的短刀出鞘,刀尖抵住鬼医的喉咙:“是你给淑妃下的毒?”
“是又怎么样?”鬼医的脖子往前凑了凑,刀刃划破皮肤,渗出血珠,“杀了我,你们就永远找不到解药,淑妃活不过三天,太子会被废,王瑾的人就能扶持三皇子登基,到时候……”
红绡突然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往鬼医脸上撒了些粉末:“这是‘醉仙散’,能让你说真话。”
鬼医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像喝醉了酒:“解药……在断魂崖的七星草花蕊里……要月圆之夜才能摘……林墨……林墨已经去了……他要……要独占解药……”
宋诚的心沉了下去。现在离月圆还有七天,淑妃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突然想起梅老实说的,七星草能解逆命阵的邪气,说不定和龟甲也有关联。
“龟甲……龟甲能不能解蚀骨香?”宋诚问。
鬼医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能……龟甲是阵眼……七星草是药引……缺一不可……”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蛇的“嘶嘶”声,鬼医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哨子,用力吹响。无数条青花蛇从门缝里钻进来,在地上织成张蠕动的网,朝着他们涌来。
“同归于尽吧!”鬼医狂笑着,往蛇群里扑去,却被红绡撒出的硫磺粉挡住,蛇群反而扑向他,瞬间将他淹没。
宋诚拉着红绡往庙后的破洞跑,身后传来鬼医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就没了声息。跑出庙,黑马正在雪地里刨蹄子,看见他们,兴奋地喷着响鼻。
“我们现在怎么办?”红绡的声音带着哭腔,“淑妃娘娘等不了七天,林墨又去了断魂崖……”
宋诚翻身上马,从怀里掏出青铜令牌,在火折子下看了看,背面的“鲁”字被磨得发亮,边缘处刻着个细小的“月”字——是月圆的标记。“我们兵分两路,你带解药去京城,尽量稳住淑妃的病情,我去断魂崖找七星草,月圆之夜一定赶回来。”
红绡的眼泪掉了下来:“断魂崖太危险了,听说那地方常年有瘴气,还有吃人的野兽……”
“放心,我命硬。”宋诚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梅花布偶塞给她,“拿着这个,就当我在你身边。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药王谷种向日葵。”
红绡点点头,握紧布偶,布偶肚子里的令牌硌得手心生疼。她翻身上马,往京城的方向跑,回头时看见宋诚的黑马已经消失在风雪里,像滴墨融进了夜色。
雪越下越大,将马蹄印很快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红绡的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流,在脸上冻成了冰,她知道,这一路,无论是去京城的她,还是去断魂崖的宋诚,都不会轻松。但她更知道,只要心里的那盏灯不灭,就一定能等到重逢的那天。
(第1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