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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腊月二十三那天,巷子里飘起了碎雪,不大,却把空气染得清冽。林雾踩着薄雪往便利店走,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给王哥和张奶奶买的围巾——红色的给张奶奶,藏青的给王哥,毛线是她跑了三家毛线店才挑到的,软乎乎的,贴在脸上像云絮。

便利店的门开着条缝,暖黄的灯光从缝里挤出来,混着面包刚出炉的甜香。林雾推开门,看见王哥正站在梯子上贴窗花,张奶奶在下面指挥:“往左点,再往左点……哎对,就这位置,看着精神!”

窗花是林雾画的,剪了只胖嘟嘟的兔子,手里举着个胡萝卜,耳朵尖还翘着,透着股憨气。王哥贴得仔细,指尖捏着窗花的边角,生怕弄皱了。“你咋才来?”他低头看她,梯子晃了晃,“路上滑,没摔着吧?”

“哪能啊。”林雾把围巾往柜台上一放,“给你们的,过年戴。”

张奶奶凑过来看,摸了摸红色的毛线:“这颜色真亮,衬得我这老婆子都年轻了。”她突然拉过林雾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个红包,“压岁钱,提前给你,咱小林也得有过年的喜气。”

红包薄薄的,却沉甸甸的。林雾想推回去,张奶奶眼一瞪:“拿着!女孩子家兜里得有钱,腰杆才能硬气。”

王哥从梯子上下来,手里拿着瓶浆糊:“张奶奶说得对,拿着吧。”他转身从仓库里搬出个纸箱子,“给你的新年礼物。”

箱子里是套水彩颜料,十二色的,铁盒装着,边角有点掉漆,却擦得干干净净。“我托朋友找的,说是以前美术厂出的老牌子,颜色正。”王哥的手指划过颜料盒上的划痕,“比你现在用的那套好使。”

林雾捏着颜料盒,铁壳子被磨得光滑,透着股岁月的温厚。她知道这套颜料不便宜,王哥攒了很久的钱吧。眼眶突然有点热,她赶紧低头拆围巾:“王哥,我给你戴上试试。”

藏青色的围巾绕在王哥脖子上,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烫得像被炉火燎了下,手猛地缩回来。王哥却笑了,抬手把围巾系好:“挺合适。”

张奶奶在旁边看得直乐:“你俩站一块儿,倒像幅年画。”

正说着,黄毛裹着风雪冲进来,棉鞋上全是泥。“雾姐!王哥!张奶奶!”他把怀里的布包往柜台上一摔,滚出堆红绳、金粉、亮片,“我在批发市场淘的,给年画填色用!强哥说,咱今年要把便利店门口的雪人打扮成巷子里最靓的!”

林雾拿起片亮片,对着光看,金闪闪的,像碎掉的阳光。“就你花样多。”她嘴上说,却找了个铁盒把东西装起来,“等会儿一起堆雪人。”

“得嘞!”黄毛搓着手笑,“对了,强哥让我问,年三十晚上咱店关不关?他说要是不关,他带饺子过来,韭菜鸡蛋馅的,知道雾姐爱吃。”

“不关。”王哥擦着玻璃上的霜花,“每年都不关,总有些晚归的人需要口热乎的。”他转头看林雾,“你要是想回家……”

“我不回。”林雾打断他,声音有点急,“我在这儿过年。”

她没说“家”在哪儿,其实心里早就把便利店当成了家。张奶奶的唠叨,王哥的沉默,黄毛的咋咋呼呼,都是家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巷子里的人都出来扫雪,强哥带着汽修厂的徒弟们也来了,拿着铁锹、扫帚,呼哧呼哧地干。强哥的额头上冒了汗,脱了棉袄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毛衣。“雾姐,雪人堆在哪儿?”他直起腰问,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杵,震得雪沫子飞起来。

“就放门口那棵梧桐树下吧。”林雾指着便利店斜对面,“能晒着太阳,化得慢。”

一群人围着堆雪人,张奶奶指挥着滚雪球,说“底座要大,稳当”;黄毛往雪球上泼热水,说“这样冻得结实”;强哥用铁锹拍实雪堆,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王哥蹲在旁边,用树枝勾勒雪人的轮廓,说“得有点精气神”。

林雾拿着颜料盒,坐在画架前画他们。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把张奶奶裹着红围巾的背影画得圆滚滚的,把黄毛跳起来撒亮片的样子画得歪歪扭扭的,把强哥抡铁锹的弧度画得充满劲儿,把王哥蹲在地上的侧影画得温和——他的睫毛上沾着雪,像落了层糖霜。

“雾姐,快来看!”黄毛突然喊她。

林雾跑过去,看见雪人已经堆好了,两米多高,戴着王哥的旧棉帽,围着她织了一半的红围巾,鼻子是根粗壮的胡萝卜,眼睛是俩黑煤球,嘴角被强哥用铁锹铲出个大大的弧度,像在笑。

“还差点睛之笔!”黄毛举着金粉罐,往雪人脸上一撒,金光闪闪的,“这下像财神爷了!”

张奶奶笑得直拍腿:“你这孩子,咋把雪人弄成暴发户了?”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枝头的雪。林雾看着眼前的热闹,突然想,该把这场景画成年画,贴在便利店的门上,年复一年地看。

傍晚收工时,强哥把铁锹扛在肩上,说:“我明儿带点废轮胎来,给雪人做个底座,省得化了塌了。”

黄毛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强哥,咱再给雪人插面小旗子呗?红的,上面写‘便利店新年快乐’!”

张奶奶被李奶奶叫去打麻将,临走前塞给林雾袋花生:“炒好的,晚上画画时垫垫肚子。”

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便利店的灯亮着。林雾坐在画架前,继续画下午没画完的画。王哥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就起身倒杯热水递过去。

“王哥,你看这颜色正不正?”林雾蘸了点红色颜料,往雪人围巾上抹,“老牌子就是不一样,像过年的红。”

王哥凑过来看,肩膀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正。”他的声音有点低,“比我年轻时用的那套好。”他顿了顿,“我以前总觉得,画画得用最贵的颜料,才能画出好东西。后来才明白,颜色里的暖,比颜料本身更重要。”

林雾看着画里的雪人,突然觉得王哥说得对。她画的不是雪人,是堆雪人的这群人;用的不是颜料,是日子里的热乎气。红围巾里裹着张奶奶的唠叨,黑煤球眼里藏着强哥的实在,金粉笑脸上闪着黄毛的机灵,而那个站在雪人旁,戴着藏青围巾的侧影,是王哥没说出口的温柔。

夜里十一点,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进来个背着大包的年轻人,一看就是赶火车的。“师傅,有热乎的泡面吗?”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等会儿的火车,想垫垫肚子。”

王哥给他泡了碗面,又加了根火腿肠:“慢点吃,不够再拿。”

年轻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看着墙上林雾画的年画,突然笑了:“这画真有意思,雪人笑得比我家年画里的胖娃娃还开心。”

林雾坐在画架前,听着这话,心里暖暖的。她拿起画笔,在画的角落添了笔——画了个小小的便利店,亮着灯,像黑夜里的星星。旁边写着行小字:“年关,有人等你回家。”

王哥收拾完柜台,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画完了?”

“嗯。”林雾把画晾在窗台上,“等干了,就贴在门上。”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的,像在为新年倒计时。林雾看着窗台上的画,看着身边的王哥,突然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样——有盏灯为你亮着,有碗热汤等着你,有群人陪着你,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值得画下来的模样。

她摸出张奶奶给的红包,拆开,里面是张崭新的五十块钱,还有张纸条,上面是老太太歪歪扭扭的字:“小林,日子会越来越甜的。”

林雾把纸条夹进画夹,和那套老颜料放在一起。她知道,明年的颜料会更鲜艳,明年的雪人会更热闹,明年的日子,会像这画里的红,暖得人心里发疼,甜得人想掉眼泪。

夜很深了,便利店的灯还亮着。王哥给林雾煮了碗汤圆,芝麻馅的,咬一口,甜汁淌出来,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咽。林雾看着碗里的汤圆,突然笑了,觉得这年关的味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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