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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小说完结版在线阅读,基层之上免费看

基层之上》是一本让人欲罢不能的都市日常小说,作者“3昧真火”将带你进入一个充满奇幻的世界。主角林舟的冒险经历让人热血沸腾。本书已更新至第14章,163851字的精彩内容等你来探索!主要讲述了:林舟是被走廊里的拖把声惊醒的。天刚蒙蒙亮,他趴在书桌上睡了整夜,脸颊还印着《基层治理案例集》的书脊纹路。窗台上的仙人掌沾着露水,嫩黄的花瓣蔫了些,倒显得那道裂缝里的泥土愈发真实。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六点…

林舟小说完结版在线阅读,基层之上免费看

《基层之上》精彩章节试读

林舟是被走廊里的拖把声惊醒的。天刚蒙蒙亮,他趴在书桌上睡了整夜,脸颊还印着《基层治理案例集》的书脊纹路。窗台上的仙人掌沾着露水,嫩黄的花瓣蔫了些,倒显得那道裂缝里的泥土愈发真实。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六点半。政府办七点半上班,王磊说过“早到半小时擦桌子,是新人的规矩”。林舟胡乱抹了把脸,从行李箱翻出皱巴巴的衬衫熨烫。电熨斗是宿舍里找见的旧款,底座积着褐色的水垢,熨烫时总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提醒他这地方的陈旧。

走到政府办公楼时,传达室大爷正用竹扫帚清扫台阶,见了他便停下手里的活:“小林来得早啊。”语气里少了昨天的审视,多了点熟络。林舟笑着点头,登记时发现签到簿上已经有了两个名字——李主任和老刘。

三楼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王磊正跪在地上擦饮水机,看见他来便直起身:“林哥早!我帮你把工位擦过了。”格子间里的电脑屏幕还蒙着灰布,王磊扯下来抖了抖,细小的灰尘在晨光里飞。

“谢谢。”林舟刚把包放下,王磊就凑过来低声说:“昨天李主任没说你吧?他喝多了脾气躁,但没坏心眼。”他边说边打开自己的抽屉,里面码着十几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发文规范,林哥你先看着,错一个字都可能挨批。”

笔记本扉页写着“慎言慎行”四个字,字迹娟秀得不像男生。林舟翻开看,里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请示’要注明联系人电话,‘报告’不用”“给县委的文件标题要加粗,县政府的不用”“王县长批示过的文件要抄送给发改委张主任,无论内容相关与否”……最后一页画着张简易的关系图,李主任的名字被圈在王县长旁边,老刘和张姐则孤零零地挂在边缘。

“这些都是……”林舟指着批注,话没说完就被王磊捂住嘴。他朝李主任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压低声音:“都是教训换的。李主任最恨‘不懂规矩’,咱们多看少说。”

八点整,走廊里开始热闹起来。张姐拎着保温桶进来,看见林舟就笑:“小林昨天没少喝吧?我这儿有蜂蜜水,你拿去醒醒酒。”她的保温桶是粉色的,印着卡通图案,和身上的碎花衬衫倒很搭。林舟刚要接,就见李主任从办公室出来,张姐的手立刻缩了回去,转身去开档案柜,钥匙串哗啦作响。

“小林,”李主任把一摞文件摔在他桌上,“把这些会议纪要整理出来,中午前给我。”文件最上面是上周的招商引资座谈会记录,字迹潦草得像天书,边角还沾着油渍。林舟拿起看,发现有几页还缺了角。

“李主任,这有几页……”

“找老刘补。”李主任打断他,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记住,政府办出去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含糊。缺页漏字,就是工作失误。”他说完就进了办公室,门“砰”地关上,震得林舟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跳。

王磊赶紧拉他到老刘的格子间。老刘正用放大镜看报纸,听见动静便抬起头。他的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看人的时候总眯着眼:“缺页?是不是标着‘机密’那几页?”

林舟点头。老刘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牛皮纸袋,倒出几页纸:“上次开会谈到给开发区批地,涉及几个村的拆迁,这部分不能入正式纪要。你整理的时候避开就行,实在避不开就写‘讨论了相关事宜’,具体内容空着。”

“这不符合规定吧?”林舟皱起眉,大学时学过《公文处理条例》,会议纪要必须如实记录。老刘突然笑了,皱纹挤成一团:“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开发区是王县长抓的项目,拆迁补偿还没谈拢,写太细容易出乱子。”他把报纸折起来,露出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小林是名校毕业的,懂的道理肯定比我们多,但有时候,‘懂得装不懂’更重要。”

林舟捏着那几页纸,指尖发凉。他回到工位,王磊正对着电脑叹气:“又要改文。张主任那边报上来的项目预算,李主任让我把‘培训经费’改成‘办公经费’,说这样容易批。”

“为什么?”

“培训经费要附培训名单和课程表,办公经费不用。”王磊敲着键盘,“其实是给开发区的人发补贴,走办公经费方便。”他突然转头看林舟,“林哥,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违规?”

林舟没说话。他翻开会议纪要,试图把那些敏感内容用模糊的词句替换掉,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窗外的太阳升高了,照在对面的居民楼上,晾晒的被单在风里晃,像一面面褪色的旗帜。

中午快下班时,李主任拿着整理好的纪要出来,翻到拆迁那段突然停住:“‘相关事宜’?谁教你这么写的?”

“是老刘说……”

“老刘说什么你都信?”李主任把文件摔回来,“重写!就写‘讨论了开发区用地规划,各单位需配合推进’,把‘拆迁’两个字彻底删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敲键盘的声音停了,张姐整理档案的手也顿住了。

林舟的脸瞬间涨红,捏着笔的手在发抖。王磊赶紧递过一杯水:“李主任您消气,林哥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门道,我帮他改。”

“不用!”林舟突然站起来,“会议明明讨论了拆迁,为什么不能写?这是纪要,不是小说。”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静。张姐悄悄拉他的衣角,老刘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李主任盯着林舟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从烟盒里抽出支烟点燃:“好,有骨气。既然你觉得自己对,那就按你的意思报上去。出了问题,你自己担着。”

他转身回办公室的瞬间,林舟听见张姐在身后倒吸凉气。王磊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林哥,你这是把李主任得罪死了。上次有人把王县长的讲话稿里‘大力推进’写成‘稳步推进’,直接被调到信访局了。”

林舟没说话。他重新拿起笔,把“相关事宜”改成了“拆迁补偿方案”,笔尖划破了纸页。窗外的被单还在晃,他突然觉得那不是旗帜,是一道道勒在脖子上的绳索。

下午刚上班,信访局的老张就找上门来,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李主任在吗?东河村的拆迁户又来闹了,说补偿款比隔壁村少一半,这是他们的联名信。”

李主任从办公室探出头:“找张主任去,这事归发改委管。”

“张主任让我找政府办,说你们开会定了标准。”老张把信往桌上一拍,“老百姓堵在门口骂呢,说政府说话不算数!”

林舟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那封联名信,突然想起会议纪要里被删掉的“拆迁补偿”。李主任的脸色阴得能滴出水,狠狠瞪了林舟一眼,抓起电话拨给张主任:“老张你什么意思?东河村的补偿款怎么回事?让老百姓闹到政府办来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主任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不管你怎么弄的,半小时内给我解决!不然我直接报给王县长!”

挂了电话,他把老张往门外推:“你先去稳住人,就说张主任马上到。”转头对林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上午的纪要拿来,重新改!”

林舟抱着文件跟进去,李主任正对着镜子扯领带,镜中的人影太阳穴突突直跳。“知道错了吗?”他转过身,烟灰掉在衬衫上,“你以为那些字是随便删的?东河村是张主任的老家,他把补偿款压下去给开发区腾预算,这事能写进纪要?捅出去就是大事!”

“可老百姓……”

“老百姓的事有信访局管,有村委会管,轮得到你一个新人操心?”李主任指着他的鼻子,“你是燕北大学的高材生,懂政治学,那你该知道什么叫‘稳定压倒一切’!在青溪,稳定就是别让领导难堪,别给项目添乱!”

林舟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他看着李主任重新改写的纪要,“拆迁补偿”被换成了“民生保障”,那些具体的数字和争议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官样文章的空洞。

改完纪要出来,王磊递给他个苹果:“林哥,张主任刚来了,给李主任塞了个信封,俩人在办公室笑了半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东河村的事估计是按张主任的意思办了,老百姓那边……听说信访局的人把带头的带走了。”

林舟咬了口苹果,涩得舌头发麻。他打开王磊给的笔记本,翻到“程序正义”那页,王磊用红笔写着:“程序是给外人看的,真规矩在人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林舟开始跟着王磊学发文。看似简单的流程里藏着无数门道:给县委的文件要用EMS邮寄,不能走内部传阅,因为“县委的人不爱看别人碰过的纸”;给市直部门的文件要留两份底稿,一份存档,一份送给李主任“备查”;涉及项目资金的文件,必须等李主任和王县长通完电话才能发,哪怕急得火烧眉毛。

周五下午,张姐抱着档案盒过来:“小林,帮我把这几年的扶贫项目档案整理一下,市里下周要来检查。”档案盒上积着厚厚的灰,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表格填得乱七八糟,有的扶贫户姓名和身份证号对不上,有的帮扶记录日期是2月30日。

“这些……”

“别问,”张姐把一杯茶放在他桌上,“照着范本改就行。范本在我电脑里,密码是‘青溪2020’。”她的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敲键盘时发出清脆的响,“去年检查也是这么过的,上面的人只看有没有,不看对不对。”

林舟打开范本,发现所有错误都被修正了,扶贫户的信息完美得像假的。他看着档案里夹着的贫困户照片,老人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手里捏着的帮扶款签收单却写着“已收到5000元”。可表格里记录的帮扶金额是8000元。

“张姐,这钱……”

“嘘——”张姐朝李主任办公室努嘴,“小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在糊弄事?”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三年前我也想较真,发现有个村把扶贫羊卖了换酒喝,就往上报。结果呢?村支书是王县长的远房亲戚,最后我被调到档案室整理了半年旧报纸。”

她拿起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几年前的政府办合影,张姐站在中间,穿着白衬衫,笑得一脸灿烂。“那时候我也信‘程序正义’,信‘群众路线’。”她把照片塞回档案盒,“后来才明白,在这里,能让项目走下去,让老百姓拿到一部分实惠,就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对吧?”

林舟没说话。他对着范本修改档案,改到第三本时,发现有个叫“赵老栓”的贫困户,帮扶记录显示“已脱贫”,但照片里的老人拄着拐杖,家徒四壁。他想起大学时去乡下调研,见过类似的老人,他们的皱纹里藏着一辈子的苦。

傍晚下班前,李主任拿着份文件过来:“明天周六加班,陪王县长去开发区调研。穿运动鞋,可能要走山路。”文件是开发区的项目进度报告,数据漂亮得刺眼——“已完成投资80%”“预计年底投产”。林舟想起上周的会议纪要,里面写着“资金尚未足额到位”。

“李主任,这报告的数据……”

“按报告说的来。”李主任打断他,“开发区是咱们县的脸面,市里盯着呢。明天说话注意点,别给县长添堵。”他顿了顿,突然放缓语气,“小林,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想干事。但干事得先站得住脚,连脚都站不稳,谈什么理想?”

林舟看着他走回办公室,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王磊收拾东西准备走,哼着最近流行的歌:“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唱到一半突然停了,“林哥,你明天去调研带上这个。”他塞过来个录音笔,“上次我跟着去,回来写报告漏了句话,被李主任骂了半天。”

周六早上七点,林舟跟着李主任和王县长去开发区。车子在盘山路上颠簸,王县长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李主任则拿着发言稿念念有词。开发区在山坳里,几栋厂房孤零零地立着,围墙还没砌好,门口的牌子却擦得锃亮——“青溪县高新技术产业园”。

“县长,您看这进度,年底肯定能投产。”开发区主任是个矮胖的男人,脑门上全是汗,指着一片空地说,“这里要建职工宿舍,那边是研发中心……”

林舟注意到厂房的玻璃上蒙着灰,门口的杂草有半人高。他绕到后面,发现几台机器用塑料布盖着,上面落满了鸟粪。一个看门人蹲在墙根抽烟,见了他便咧开嘴:“新来的?这厂子建了三年,就没见过开工。”

“不是说完成投资80%了吗?”

“那是账上的数。”看门人吐了个烟圈,“钱倒是来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花哪儿去了。上个月还看见王县长的小舅子来拉钢材,说是‘暂借’。”

林舟的心沉了下去。他刚要再问,就听见李主任喊他:“小林,过来给县长拍照!”王县长正和开发区主任握手,笑容满面,身后的厂房作为背景,在相机里显得格外气派。

回去的路上,王县长心情很好,拍着林舟的肩膀:“小林是学政治的,以后多研究研究开发区的模式,这可是咱们县的重点工程。”李主任赶紧接话:“小林聪明,肯定能写出好报告。”

林舟握着口袋里的录音笔,指节发白。他看着窗外倒退的山景,想起张姐的话,想起王磊的笔记本,想起那个叫赵老栓的贫困户。他突然明白,那些文件里的数字、会议上的承诺、报告中的蓝图,很多时候只是一层漂亮的纸,下面藏着的东西,需要他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开,还得忍着呛人的辣。

周一上班,林舟把整理好的扶贫档案给张姐送过去。张姐翻了翻,突然指着赵老栓的档案说:“这个得改。”她从抽屉里拿出张新照片,照片上的老人穿着新衣服,坐在崭新的沙发上,背景是贴着“福”字的墙壁。“这是上个月拍的,赵老栓被接到县城‘临时脱贫’,住的是张主任侄子的空房子。”

“那他原来的家呢?”

“烧了。”张姐的声音很轻,“冬天取暖不小心着火,房子塌了。他儿子在外地打工,回来闹了几天,被村委会的人劝走了。”她把旧照片抽出来,塞进碎纸机,“市里检查完就把他送回去,反正也没人真管。”

碎纸机发出“咔嚓”的声响,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在齿轮里变成碎片。林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走到窗边,看见传达室的大爷在浇花,那几盆月季开得正艳,花盆却是破的。

中午,李主任让他把开发区的调研报告送一份给发改委。张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声。他刚要敲门,就听见张主任在喊:“那笔钱必须给我吐出来!赵老栓的房子烧了,老百姓都看着呢!”

另一个声音很熟悉,是王县长的小舅子:“张哥你急什么?等项目验收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一个穷老头,给他点钱打发了就行。”

“打发?他儿子在网上发帖了,再不管就要捅到市里去了!”

林舟吓得赶紧后退,撞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门“唰”地开了,张主任和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口,脸色都很难看。“小林?你怎么在这儿?”张主任的声音发紧。

“我……我来送报告。”林舟把文件递过去,手指抖得厉害。那个夹克男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这就是燕北大学的高材生?看着挺机灵。”

林舟没说话,转身就走。他听见身后张主任说:“这小子鬼得很,刚才肯定听见了……”后面的话被关门声吞了进去,林舟却觉得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快步回到三楼,王磊正趴在桌上数文件:“林哥你去哪了?李主任找你呢。”格子间里弥漫着打印墨的味道,老刘戴着老花镜核对会议通知,张姐则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指尖悬在键盘上没动。

李主任的办公室门开着,他正对着电话发火:“……财政局怎么回事?开发区的拨款再不到位,项目就要黄了!你告诉刘局长,这是王县长的意思!”挂了电话看见林舟,脸色缓和了些,“正好,你去趟财政局,把这笔拨款的批文拿回来。记住,要刘局长亲笔签的。”

“可是……”林舟想说刚才在二楼的遭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王磊笔记本上的话:“听到的事烂在肚子里,看到的事装没看见。”

财政局在街对面的老楼里,楼道里堆着纸箱,印着“办公用品”的字样,却散发着酒精味。刘局长的办公室在顶楼,门没关严,里面传来麻将牌的碰撞声。林舟敲了敲门,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找谁?”

“我找刘局长,取批文。”

“刘局正忙呢。”女人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里喊,“刘哥,政府办的人来拿东西。”牌局散了,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站起来,刘局长顶着地中海发型,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金闪闪的链子:“小林是吧?李主任跟我打过招呼了。”他从抽屉里摸出批文,龙飞凤舞地签了字,“让李主任放心,钱这两天就到。”

林舟接过批文,发现日期提前了三天。他刚要走,刘局长突然拉住他:“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发改委的张主任。”旁边的男人起哄:“刘局又要介绍对象啊?”女人笑着捶了刘局长一下:“别教坏年轻人。”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张主任办公室的争吵,赶紧摆手:“不了刘局,我晚上还有事。”他几乎是逃着离开的,下楼时撞见个抱着文件的小姑娘,她胸前的工作牌写着“预算科 周敏”。小姑娘看他慌慌张张的,忍不住提醒:“拿了批文赶紧走,刘局的饭局不好蹭。”

回到政府办,林舟把批文交给李主任。李主任翻了翻,突然笑了:“刘胖子还挺上道。”他把批文锁进抽屉,“晚上张主任组局,你跟我一起去,就当是感谢财政局的支持。”

林舟的脸瞬间白了:“我……我晚上真有事。”

“什么事比工作还重要?”李主任的脸沉下来,“让你去你就去,跟张主任、刘局长处好关系,对你没坏处。”他顿了顿,声音放软,“小林,我知道你脸皮薄。但在政府办,脸皮薄吃不着饭。你以为王县长为什么带你参加接待?是想给你机会。”

王磊在旁边悄悄拽他的衣角,递了个“别犟”的眼神。林舟咬了咬下唇,喉结动了动:“……好。”

傍晚的饭局设在城郊的农家乐,包厢里摆着两张圆桌,除了政府办、发改委、财政局的人,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李主任拉着林舟挨个介绍:“这是住建局的马局长,开发区的厂房就是他弟弟的工程队建的;那是审计局的孙科长,他爱人在税务局,以后办事方便……”

每个人的关系都像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林舟想起导师说过的“关系政治学”,当时觉得是学术概念,现在才明白,这张网就铺在他脚下,每一步都得踩在节点上,不然就会掉进网眼里。

酒过三巡,话题扯到了赵老栓身上。张主任喝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那老头就是不识好歹!给他盖了新房,还想要补偿款,真当政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刘局长嘿嘿笑:“老张你别气,我让孙科长把他儿子的税查一查,保准他不敢再闹。”

马局长接话:“还是刘局有办法。不过话说回来,赵老栓那房子烧得蹊跷,我听工程队的人说,是为了腾地方建开发区的配套设施。”

李主任突然咳嗽了两声,端起酒杯:“喝酒喝酒,说这些扫兴的事干什么。”他给林舟使了个眼色,“小林,敬各位领导一杯,以后少不了麻烦大家。”

林舟站起来,手里的酒杯晃得厉害。白酒泼在桌面上,像一滩小小的血迹。他看着满桌的笑脸,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他想起赵老栓在旧照片里的样子,佝偻着背,像棵被风刮弯的树。

“我……我敬大家。”他把酒灌进喉咙,火烧般的感觉从食道一直蔓延到胃里。这一次,他没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张主任哈哈大笑:“小林这是激动了!年轻人就是实在。”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你把赵老栓的档案改了?懂事。以后跟着李主任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舟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借口去洗手间,冲到外面的田埂上。晚风带着稻花香吹过来,远处的村庄亮着零星的灯,像困在黑暗里的眼睛。他扶着电线杆吐了半天,酸水灼烧着喉咙,吐出来的却只有刚才喝的白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大学室友发来的微信:“听说你那儿扶贫检查?我们乡也在弄,造假造得我都快信了。”

林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回了句:“你们那也有赵老栓吗?”

室友秒回:“每个乡都有。不止赵老栓,还有张老栓、王老栓。他们是数字,是指标,是我们报表上的一个勾。”

林舟关掉手机,蹲在田埂上。青蛙在稻田里叫,虫鸣此起彼伏,这些声音真实得让人心慌。他想起刚报到时,李主任说“理想不能当饭吃”,当时觉得是嘲讽,现在才明白,这或许是最残酷的实话。理想需要土壤,可这里的土壤,似乎早就被各种规则、利益、人情给板结了。

回到包厢时,他们正围着刘局长看手机,笑得前仰后合。林舟凑过去,看见屏幕上是个短视频,一个老人跪在地上哭,旁边有人配音:“给你钱还不知足,真是个老顽固!”字幕写着“青溪县某贫困户无理取闹”。

“这是赵老栓?”林舟的声音发颤。

“是啊,”张主任抢过手机,“他儿子拍的,还想发网上讹钱。被我找人压下去了,顺便给他加点‘料’,让他知道厉害。”

林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他突然想起赵老栓被烧毁的房子,想起那张被碎纸机绞碎的旧照片,想起看门人说的“钱不知道花哪儿去了”。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拼凑起来,像一幅丑陋的画,画里的每个人都在笑,只有那个老人在哭,哭声却被淹没在酒杯碰撞的脆响里。

散场时,李主任让林舟送张主任回家。张主任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胡话连篇:“……那笔钱我分了三成,刘局拿了四成,剩下的……嘿嘿,王县长的小舅子总得落点好处……”他突然抓住林舟的胳膊,“小林,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跟着我们干,保你三年升副科……”

林舟把他塞进出租车,关车门时,张主任还在喊:“……赵老栓算个屁……开发区的项目才是大事……”

夜风很凉,吹得林舟打了个寒颤。他沿着马路慢慢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踉跄的问号。他摸出手机,翻到赵老栓儿子的联系方式——那是他在扶贫档案里偷偷记下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连一份会议纪要都保不住真实,连一份扶贫档案都不敢写真相,又能为那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做什么?或许张姐说得对,能让项目走下去,让老百姓拿到一部分实惠,就已经不错了。可“一部分”是多少?是像赵老栓这样,连房子都没了,只换来几天“临时脱贫”的假象吗?

回到老县委家属院,402的窗户依旧黑着。林舟打开门,没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本《基层治理案例集》上,“程序正义”四个字被月光勾勒出银边,显得格外讽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新本子,在第一页写下“赵老栓”三个字,后面跟着日期、住址、家庭情况,还有那句看门人说的“钱不知道花哪儿去了”。写完又觉得没用,揉成一团扔进纸篓,想了想又捡出来,展开抚平,夹进书里。

窗外的仙人掌在月光下沉默着,那朵嫩黄的花已经彻底蔫了,却还倔强地留在枝头。林舟想起父亲说的“像野草一样活着”,或许野草不仅要耐得住旱,还得学会在石头底下钻缝,在墙缝里扎根,哪怕看起来歪歪扭扭,至少还活着,还有机会等到一场雨。

第二天上班,林舟刚坐下,王磊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林哥,听说了吗?下周要开全县干部大会,部署下半年工作。李主任让你准备王县长的讲话稿。”他指了指公告栏,“通知刚贴出来,你看这参会人员名单,密密麻麻的。”

林舟抬头看去,公告栏里的红纸黑字写着“青溪县202X年下半年工作部署大会”,下面列着各乡镇、各部门的参会人员,从县委书记到村支书,足足有几百人。王磊在旁边小声说:“这会是县里的大事,座位都是按级别排的,差一个位置都可能得罪人。”

林舟的目光落在“会议议程”最后一项:“开发区项目推进情况汇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又看了看抽屉里的新本子,突然觉得这场会议像个巨大的舞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而他这个新来的打杂的,或许能在台侧看清那些藏在幕布后的动作。

李主任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小林,王县长的讲话稿你负责,重点突出开发区和扶贫工作。下午把初稿给我,晚上加个班,争取明天定稿。”他顿了顿,补充道,“多参考去年的稿子,结构差不多就行,关键是把数据写得漂亮点。”

林舟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上“开发区投资完成90%”“脱贫率100%”的字样,突然想起那个被烧毁的房子,那个在短视频里哭泣的老人。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他打开电脑,调出去年的讲话稿。相似的结构,相似的措辞,相似的漂亮数据。键盘在指尖下发出轻响,林舟盯着屏幕,突然在“扶贫工作”那部分停下。他犹豫了几秒,删掉了“已实现全面脱贫”,改成了“稳步推进脱贫攻坚,持续巩固脱贫成果”。

改完后,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云很淡,风很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林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或许还得在文件堆里打杂,还得遵守那些隐形的规则,还得在酒桌上强颜欢笑,但至少从今天起,他可以在那些官样文章里,悄悄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能不能发芽,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大会上,在那些按级别排定的座位之间,找到一丝缝隙,他不知道。但他想试试,像窗台上的仙人掌那样,哪怕花盆裂了缝,也得把根扎进土里,等着属于自己的那场雨。

公告栏前围了几个人,在讨论下周的大会。张姐的声音传过来:“听说这次会议座位有变动,发改委张主任要坐在前排了……”老刘慢悠悠地接话:“那是自然,开发区项目是重头戏,他这个发改委主任,位置肯定得往前挪……”

林舟关掉文档,起身去给李主任送初稿。走廊里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脚边,像一条铺展开的路,前面或许布满荆棘,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小说《基层之上》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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