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满周岁那天，李明特意请了半天假。林薇抱着穿着虎头鞋的儿子，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纱帘在孩子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张主任刚才打电话，说山东的系统出了点问题。” 她侧过头看李明，眼里带着一丝担忧，“好几户理赔款迟迟到不了账。”
李明刚系好的领带突然松开，他抓起西装外套：“我去公司看看。” 林薇把孩子递给他，小家伙咯咯笑着抓住他的领带，口水蹭得到处都是。“路上小心。” 她帮李明擦掉衣襟上的口水，指尖带着刚炖完鸡汤的暖意。
事业部的办公室里一片忙乱。负责系统维护的小陈顶着两个黑眼圈，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数据库崩了，山东片区的理赔记录全乱了。” 李明凑过去看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码像团乱麻，他深吸一口气：“先恢复最近三天的数据，其他的慢慢捋。”
张姐抱着一摞纸质保单闯进来：“这些是农户亲自送过来的，说再不到账就要去总部静坐。” 最上面的保单是王家庄王大爷的，受益人栏里填着 “李根”—— 上次意外身故的儿子留下的保险，本是给刚出生的孙子留的救命钱。
李明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保单，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农民的心眼实，信你才把钱交出来，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他拿起电话拨给财务部：“我以个人名义担保，先从备用金里划拨二十万，优先兑付山东的理赔款。”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犹豫：“这样不合规矩……” 李明打断他：“出了问题我承担，这些钱关系到好几户人家的生计。” 挂了电话，小陈突然欢呼起来：“恢复了！最近三天的数据能导出来了！”
窗外的玉兰花已经开了，白得像雪。李明看着同事们重新忙碌起来，突然觉得胃里空荡荡的 —— 早上急着出门，还没吃早饭。林薇的微信恰好在这时弹出来：“妈把鸡汤装在保温桶里了，我让快递送过去了，记得趁热喝。”
下午三点，第一批理赔款终于到账。王大爷的电话打进来时，李明正在啃面包，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明子，钱到了…… 你王大娘让我给你寄点新摘的香椿。” 李明笑着应下来，挂了电话才发现，面包渣掉得满桌都是。
系统故障的事惊动了总部。副总带着审计组来查岗那天，刘经理特意把李明叫到办公室：“说话注意点，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李明点点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 系统老化早有预兆，只是一直没批更新经费。
审计组查了三天，最终结论是 “设备老化导致数据异常”。副总临走前拍着李明的肩膀：“你们事业部业绩不错，但基础工作得跟上。新系统的申请我批了，下个月到位。” 李明刚要道谢，对方又说：“王鹏推荐了个技术总监，下周过来协助你们。”
这个消息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张姐往茶杯里续水时嘀咕：“这是想安插自己人吧。” 李明没接话，他看着窗外飘落的玉兰花瓣，突然想起王鹏上次婚礼上碰杯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不甘像根没拔干净的刺。
新总监姓赵，留着寸头，说话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第一天开会就把李明的规划书批得一无是处：“农村保险就得标准化，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特色服务纯属浪费资源。” 他指着山东片区的香椿种植保险，“这种小众险种赶紧停了，集中精力做人身险。”
李明皱起眉：“香椿是当地支柱产业，去年一场霜冻赔了不少，农户们就盼着这个险种。” 赵总监冷笑一声：“公司是要盈利的，不是做慈善的。”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不欢而散。
晚上回家，林薇正在给李根喂辅食。小家伙把米粉抹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李明把白天的事一说，林薇放下勺子：“我爸认识保监会的人，他们最近在推农业保险创新试点，或许能争取点政策支持。”
周末，李明带着赵总监去密云县调研。老张正在果园里疏果，看到他们就嚷嚷：“李经理，你可得说说理，那新系统把我家的理赔款算错三次了！” 赵总监掏出平板电脑：“系统是按公式算的，不会错。” 老张急了，把账本拍在他面前：“这是我记的账，你自己看！”
两人正吵着，林薇带着保监会的同志来了。“张大爷，” 她指着果园深处，“您那几棵老果树，我们可以试试气象指数保险，根据降雨量自动理赔，不用再报个案。” 老张听得直点头：“这好，这好，省得跑腿了。”
赵总监的脸色很难看，却没再说什么。回程的路上，他突然说：“那些大学生兼职得规范管理，下周开始打卡考勤。” 李明知道这是在变相施压，却只是淡淡道：“他们大多在乡下跑业务，打卡不现实。”
新系统上线那天，赵总监坚持要用统一的模板，删去了所有农村特色条款。李明发现时，系统已经开始运行，山东片区的香椿保险直接显示 “险种不存在”。他气得把鼠标拍在桌上：“你这是胡闹！”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刘经理。她翻看了新旧系统的对比，突然对赵总监说：“总部刚发来通知，密云县的气象指数保险入选了创新试点，下周要开现场会。” 她指着李明，“这个项目由李经理全权负责，你配合就行。”
赵总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悻悻地走了。刘经理看着李明：“王鹏在副总面前说了不少你的坏话，这次试点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李明点点头，心里却不像上次那样激动，他想起老张粗糙的手掌，想起王大爷寄来的香椿，突然明白，输赢其实没那么重要。
现场会那天，林薇抱着李根也来了。小家伙穿着红色的小外套，被保监会的领导逗得咯咯笑。李明站在台上介绍气象指数报告，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看到台下的赵总监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看到老张咧着嘴笑，看到林薇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散会后，赵总监递给他一瓶水：“之前是我太主观了。” 李明接过水，瓶身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下周我去山东，” 赵总监说，“把香椿保险加回去，再琢磨琢磨怎么优化流程。”
回家的路上，李根在林薇怀里睡着了，小嘴巴还在咂巴。李明牵着她的手，晚风带着槐花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系统可以更新，人也会改变，但有些东西不能变 —— 对农民的承诺，对事业的坚守，还有对家的责任。
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像片星星的海洋。李明想起刚入职时那个连打印机都不会用的自己，想起那些加班的夜晚，想起儿子抓着他领带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幸福。他的青云路，其实就是由这些平凡的日子铺成的，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