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无影灯惨白的光晕里,是周文博金丝眼镜后毒蛇般阴冷的算计,是林薇薇那淬了毒的胜利微笑……
“啊——!”
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喘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苏晚猛地从柔软如云堆的大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丝质睡裙的后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真实感。她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喉咙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那是前世死亡的味道,烙印在灵魂深处。
眼前一片模糊的刺亮,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指尖冰凉,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光线透过指缝,渐渐清晰。
入眼的,是熟悉的、繁复华丽到近乎夸张的巨大水晶吊灯。无数切割完美的水晶棱柱从中央巨大的金属骨架上垂落,如同一场凝固的钻石雨。此刻,窗外透进来的、带着清晨特有凉意的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再被这些水晶折射、散射,在奶油色的天花板上投下无数细碎而晃动的光斑,如同撒了一把流动的碎钻。
空气里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混合了昂贵香槟的微醺、各式名贵香水的馥郁,以及昨夜宴会大量鲜花装饰残留的甜香,甚至……苏晚用力嗅了一下,还能捕捉到一丝生日蛋糕上奶油的甜腻气息。
奢华。精致。富丽堂皇。
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真正的人气。
这是她的房间。苏家老宅深处,她住了整整二十二年的闺房。
苏晚僵硬地、近乎一寸寸地转动着脖颈,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缓慢地扫过这个曾经承载了她少女时代所有幻想、最终却成为她囚笼和死亡前奏的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苏家精心打理、四季常青的花园。晨曦正努力地穿透薄雾,给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常绿灌木和远处的乔木顶端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梳妆台上,堆满了昨晚宾客们送来的、尚未拆开的、包装精美得如同艺术品的礼物盒子,层层叠叠,像一座座象征着虚伪情谊的堡垒,沉默地矗立着。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表面光滑,在晨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昨晚生日宴上,周文博就是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用他那双戴着名贵腕表、骨节分明的手,深情款款地将这个盒子递给她,说这是他为她“亲手设计”的“定情信物”——一枚据说价值连城、镶嵌着硕大蓝宝石的蝴蝶胸针。
前世的她,曾为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意感动得无以复加,将这枚胸针视若珍宝,日日佩戴,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在无影灯下冰冷的绝望中,看清了这“珍宝”内里刻着的、淬毒的真相。
“22岁……”一个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认知,在她混乱不堪、充斥着死亡与恨意的脑海中猛然炸开,“我回到了22岁生日之后……”
这个念头带着磅礴的力量,瞬间压倒了身体所有残留的惊恐和不适。她几乎是踉跄着从床上扑下来,赤着的、白皙的双脚踩在柔软昂贵、触感细腻的波斯地毯上,几步就冲到了房间一角的巨大穿衣镜前。
镜面光洁如水,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张年轻、清丽、带着古典韵味的鹅蛋脸。肌肤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细瓷,只是因为刚刚那场撕心裂肺的噩梦和剧烈的情绪波动,显得有些苍白。双颊却又反常地透着一抹病态的、不自然的潮红。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本该清澈如水、映照着不谙世事的懵懂与温婉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与这具年轻身体格格不入的沧桑、冰冷,以及……那如同岩浆般翻涌不息、刻入骨髓的恨意!
是她,却又不再是那个愚蠢天真的她。这是22岁的苏晚,身体年轻而富有弹性,充满了未经世事磨砺的活力。但内里的灵魂,却早已被前世的背叛、欺骗、家破人亡的剧痛和手术台上那彻骨的冰冷绝望,反复淬炼过,变得坚硬如铁,冰冷如霜。
她颤抖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颤,轻轻拂过镜中自己光滑饱满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富有弹性,皮肤下温热的血液在奔流,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
这不是梦。不是死亡尽头那场虚无的幻觉。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回到了悲剧尚未真正拉开序幕、一切还有可能挽回的起点!
前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令人作呕的细节,瞬间淹没了她:
22岁生日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周文博,那个斯文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在众多世家子弟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献上了这枚蓝宝石蝴蝶胸针。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宣告了他对她热烈的追求。她就是在那一刻,彻底沦陷在他精心编织的、用谎言和算计织就的温柔陷阱里,天真地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的依靠和港湾。
而她的“好闺蜜”林薇薇,就亲密地站在她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脸上带着最灿烂、最真诚的祝福笑容,嘴里说着最动听的甜言蜜语。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眼底深处,却始终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嫉妒和恶毒的算计寒光。就是她,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一直在周文博和自己之间穿针引线,扮演着最完美、最值得信赖的“红娘”角色。
生日宴后不久,一直身体硬朗的爷爷苏鹤年,就开始出现反复的低烧和咳嗽,精力肉眼可见地大不如前。家里的老掌柜忠叔,也忧心忡忡地跑来汇报,锦绣坊那几个合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客户,毫无征兆地突然被竞争对手以极低的价格挖走了!更糟糕的是,市面上几乎一夜之间,涌出了大量粗制滥造的、打着“锦绣坊”旗号的仿品,价格低廉得离谱,严重冲击了锦绣坊的声誉和生意。
这一切!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周文博和林薇薇这对狗男女联手布下的局!他们利用她的愚蠢信任,利用爷爷逐渐显露的身体状况,像两条阴冷的毒蛇,一点点地蚕食着苏家的根基,最终鸠占鹊巢,将她和她最亲的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呵……”一声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和彻骨恨意的轻笑,不受控制地从苏晚苍白的唇间溢出。镜中的年轻女子,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森冷而危险。哪里还有半分前世22岁时,那个被所有人评价为“单纯温婉”、“不谙世事”的苏家大小姐模样?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轻柔却略显刻意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甜得发腻、如同裹了蜜糖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那声音苏晚刻骨铭心,足以让她灵魂深出都泛起冰冷的杀意:
“晚晚?宝贝儿?你醒了吗?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头还疼不疼呀?我特意给你端了醒酒汤来哦。”
林薇薇!
苏晚眼底瞬间凝结的寒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锋,浓烈的杀意在她胸中一闪而逝。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收敛起所有的气息,再抬眼看向虚掩的房门时,眸中只剩下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宿醉后应有的疲惫与慵懒。她缓缓转过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薇薇?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一只涂着精致裸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推开。林薇薇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骨瓷碗,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充满了关切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香奈儿最新款的粉色粗花呢套装,衬得她身段玲珑,娇艳可人。精心打理过的栗色卷发蓬松地垂在肩头,妆容一丝不苟,粉面桃腮,眼波流转,整个人显得格外光彩照人,活力四射。
然而,在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深处,苏晚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以及那永远无法根除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嫉妒——嫉妒她苏晚拥有的一切,嫉妒她才是苏家真正的大小姐,嫉妒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这泼天的富贵和祖父毫无保留的疼爱。
“薇薇?”苏晚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沙哑,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微蹙,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难受,“几点了?头还是有点晕沉沉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避开了林薇薇伸过来想要扶住她胳膊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床边坐下。坐下时,她的手臂很自然地带了一下床头柜,将那个装着蓝宝石胸针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扫落到了枕头底下。
林薇薇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灿烂,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狐疑。今天的苏晚……感觉有点不一样?少了点平日里那种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昵,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是宿醉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吗?
“都九点多啦,小懒猪!”林薇薇很快调整好表情,将手中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亲亲热热地挨着苏晚坐下,极其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八卦兴奋,“晚晚,你昨晚可真是全场焦点!周少对你,那更是没话说!上心到骨子里了!那枚蓝宝石胸针,啧啧,我虽然不懂珠宝,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送给你,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啦!你呀,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摇晃着苏晚的手臂,语气充满了“替好友高兴”的雀跃和激动,“我看啊,周少这是要正式追求你了!我们晚晚的春天来啦!”
前世,苏晚就是被这样“掏心掏肺”的“好闺蜜”言语推着,一步步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满心欢喜地走向早已为她备好的屠刀。
此刻,听着这熟悉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腔调和虚伪的兴奋,苏晚强忍着立刻推开她、甚至一巴掌扇过去的强烈冲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抬起眼,目光似乎还带着宿醉的茫然和一丝不确定,落在林薇薇那张精心描绘的脸上,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和飘忽:“是吗?他……是挺用心的。”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床头柜,又移回林薇薇脸上,带着点困惑,“对了,薇薇,昨晚文博送的那个胸针……你帮我看看?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睡了一觉起来,这感觉更强烈了。”
“不对劲?”林薇薇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肩膀微颤,“能有什么不对劲呀?我的傻晚晚!周少送的,那肯定是顶顶好的东西!是不是宿醉还没清醒,看花眼啦?”她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就想去拿那个枕头底下的首饰盒,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必须立刻确认,周文博那个蠢货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然而,苏晚的动作比她更快。
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微凉的触感,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轻轻按在了丝绒盒盖上,阻止了林薇薇的动作。
“薇薇,”苏晚看着她,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我记得你眼光一向是最好的,对这些珠宝首饰也比我懂得多。”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林薇薇的耳朵里,不容拒绝,“帮我仔细看看,特别是……宝石镶嵌的地方,或者背面……有没有刻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脸上的笑容差点瞬间崩裂。刻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周文博那个蠢货!难道真的在这么重要的东西上留下了什么把柄?是刻了名字?还是日期?不,不可能!他没那么蠢!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维持着笑容,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哎呀,晚晚你真是想太多啦!周少那么谨慎稳重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事情?这定情信物当然……”
“看看嘛。”苏晚打断她,声音依旧轻柔,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但那目光却沉静如渊,带着无形的压力。她不再给林薇薇拒绝的机会,另一只手已经缓缓打开了首饰盒的搭扣。
啪嗒一声轻响。
深蓝色的丝绒内衬上,那枚蓝宝石蝴蝶胸针静静地躺着。硕大的水滴形蓝宝石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幽深而璀璨的光芒,深邃如海,蝴蝶的铂金翅膀造型精致灵动,线条流畅,工艺无可挑剔。
林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忍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慌乱,凑近过去,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宝石镶嵌得严丝合缝,铂金爪镶牢固无比,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找不到任何刻字的痕迹……她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正打算开口嘲笑苏晚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就在她心神松懈的刹那!
苏晚那只按在盒盖上的手,食指的指尖以一种极其细微却精准无比的力道,轻轻拨动了蝴蝶翅膀根部一个极其隐蔽、颜色与铂金几乎融为一体、设计得天衣无缝的微型卡扣!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在林薇薇耳边炸响的轻脆声响。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林薇薇是真的惊愕到了极点,大脑一片空白;苏晚则是冰冷的了然,一切尽在掌控),那枚华美绝伦的蓝宝石蝴蝶胸针,竟然如同被施了魔法般,从正中间精巧无比地裂开了!如同蝴蝶真正的翅膀舒展开来,露出了内里一个极其微小、仅容指甲盖大小的、隐藏在宝石底座下方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预想中的情书,也没有任何象征甜蜜的小惊喜。
只有一行用极其微小的激光刻印在暗格内壁上的英文字母——清晰无比,冰冷刺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林薇薇的眼帘:
“To My Vivi”
(献给我的薇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万年寒冰。
奢华宽敞的卧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或急促粗重、或压抑冰冷的呼吸声。窗外花园里鸟雀清脆的啁啾声,此刻听来却显得格外刺耳和喧嚣。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白纸。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和力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暗格里那行清晰无比的小字,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被当众扒皮般的、赤裸裸的恐慌!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晚,想从那张清丽的脸上看到她预想中的震惊、愤怒、崩溃、歇斯底里……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心胆俱寒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苏晚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林薇薇那因极度惊恐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深处。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令人窒息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光洁昂贵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周先生真是……别出心裁。”
“这‘定情信物’,”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裂开的、暴露着秘密的胸针。
“怎么里面刻的……” 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是薇薇的名字?”
轰——!
林薇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天旋地转!她精心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完美面具,她处心积虑谋划了许久的宏图大计,在这一刻,在苏晚这平静到诡异的三连问下,被无情地、血淋淋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弥合的口子!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像一条被狠狠抛在滚烫沙滩上的鱼,只剩下徒劳的翕动和满眼的惊恐绝望。
完了……全完了……
苏晚看着她那张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开始运转的绝对理智。她优雅地合上那个小小的暗格,将那枚瞬间变得无比讽刺、承载着背叛与算计的“定情信物”,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意地丢回了丝绒首饰盒里。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这声音,落在林薇薇耳中,如同敲响了为她自己和周文博这对狗男女精心准备的丧钟。
苏晚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越过了林薇薇那僵硬得如同石雕的肩膀,投向房间虚掩的门外。旋转楼梯的拐角处,光影交织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纯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如同出鞘的利刃。来人似乎刚从外面进来,周身还带着清晨庭院里微凉的露水气息。他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一只手闲适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与矜贵,仿佛站在云端俯瞰众生。
楼梯转角的光影巧妙地分割了他的面容,使得五官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苏晚却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正牢牢地、带着审视意味地锁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锐利如鹰隼,深沉如寒潭,毫不掩饰其中的探究,以及……一丝捕捉到意外猎物的、兴味盎然的玩味。
傅承聿。
苏晚心中默念出这个前世只能仰望、对她不屑一顾的名字。那个站在商界权力与财富顶端的巨鳄,此刻,竟在这个充满了讽刺与混乱的清晨,意外地撞见了她重生归来的第一场“好戏”。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隔着失魂落魄、几乎瘫软的林薇薇,苏晚平静地、毫无闪躲地迎上了那道深邃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前世面对他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卑微与怯懦,也没有此刻情境下“应该”出现的慌乱失措。只有一片经历过地狱烈火焚烧、九死一生归来的、被彻底淬炼过的冰冷和沉静。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无声地碰撞、激烈地交织。一种无声的、关于力量与意志的角力在瞬间展开。
傅承聿英挺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挑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紧抿的薄唇似乎也抿出了一个极淡、极难察觉的、带着一丝兴味的弧度。那锁定在苏晚身上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强大压迫感,以及一丝……棋逢对手般的、被挑起的浓厚兴趣。
苏晚缓缓收回视线,不再看门外那个危险的男人,也不再理会身边那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般的林薇薇。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仇敌的复仇火焰。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早已不是前世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执棋者,是布局人,是自地狱归来、索命追魂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