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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在石家的青瓦上。

苏绾卿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那枚“砚”字玉佩。玉质温润,被体温焐得发烫,腕间的红绳印记若隐若现,像条贪暖的小蛇,悄悄蜷缩在皮肤下。

窗外传来石长禄的脚步声,他正呵斥着下人搬运木箱,粗哑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动作快点!这批货今晚必须装上船,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红绳突然泛起暖意,眼前闪过码头的景象——石长禄正对着个黑衣商人点头哈腰,商人掀开箱盖,里面露出些女子的衣物,领口绣着精致的石榴花,与柳氏遗物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那丫头片子最近老实得很,老夫人护着她,不好动手。”石长禄的声音压得很低,“等过了初九的采买,我找个由头把她处理掉,绝不妨碍太子的大事。”

黑衣商人冷笑一声,指尖在箱沿敲了三下:“最好如此。青州那边催得紧,这批‘货’要是出了岔子,你我都担待不起。”

初九。苏绾卿攥紧玉佩,指节泛白。石长禄果然打算在采买时动手,而他口中的“货”,十有八九是像何秀丽那样被拐卖的女子。

“叩叩。”轻响从窗棂传来,石砚之的脸出现在阴影里,手里还攥着个刚摘的石榴,果皮上沾着晶莹的露水。

他翻窗进来时,带起阵草木的清香。苏绾卿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泥土,指尖有道新鲜的划伤,像是刚从后山回来。

“查得怎么样?”她往他手里塞了块干净的帕子,目光落在他怀里揣着的账册上——正是白日里藏在柴房暗格的那本。

石砚之没接帕子,反而把石榴往她怀里一塞,自顾自地翻开账册:“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被虫蛀过的记录,“三年前,石家每月都往青州送‘绸缎’,但账目上的数量,比库房实际出库的少了一半。”

苏绾卿凑近细看,发现被虫蛀的地方隐约能辨认出“林”“张”“王”等字样,旁边标着些奇怪的数字:“这是……人名?”

“嗯。”石砚之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凭着记忆默写的名单,“我问过府里的老仆,三年前石家确实‘买’过六个外地女子,都说是来做绣娘的,可不到半年就全‘病逝’了。”

他指着名单上的“林秀”二字:“就是柴房里提到的林姐姐。她是最后一个‘病逝’的,死前三天,曾试图逃出石家,被石长禄打断了腿。”

苏绾卿的心猛地一沉。六个女子,半年内相继“病逝”,这哪里是病逝,分明是灭口。她想起何秀丽脖颈上的勒痕,想起林姐姐藏账册时决绝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们都和账册有关?”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应该是。”石砚之在她对面坐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父亲坠崖前,曾把这本账册交给林秀保管,让她转交官府。可惜……”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林秀没能完成嘱托。

苏绾卿摸出那方染血的石榴帕,推到石砚之面前:“这是林秀藏在木架暗格里的,你看这针脚。”

帕子的边角绣着个极小的“衡”字,针法粗糙,像是仓促间绣上去的。石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赵衡!青州太守赵衡!我父亲生前曾说过,这个赵衡和太子走得极近。”

红绳突然腾空而起,一端缠着帕子,一端缠着账册,在两人之间织成道发光的网。网中浮现出林秀的身影——她被石长禄按在地上,嘴里却死死咬着这方帕子,直到被打晕过去,帕子才从嘴角滑落,掉进木架的缝隙。

“原来如此。”苏绾卿的指尖抚过那个“衡”字,红绳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林秀是想告诉我们,人贩子的头目是赵衡。”

石砚之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石长禄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大鱼是赵衡,甚至可能……是太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绾卿腕间的红绳上,“你那绳子,还看到了什么?”

苏绾卿把石长禄与黑衣商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特意提到“初九采买”和“青州送货”:“他打算在采买时对你我动手,而今晚,他会先把这批女子运出石家。”

“正好。”石砚之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从靴筒里摸出张地图,摊在桌上,“这是后山的小路,初九那天,石长禄会带大部分家丁去镇上采买,府里防守空虚。我们可以从这里溜出去,直奔码头,既能截住那些女子,又能脱身。”

地图上的路线标注得极为细致,连哪里有陡坡、哪里有溪流都画得清清楚楚,与前世红杏逃亡时走的山路,惊人地相似。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绾卿的指尖划过标注着“鹰嘴崖”的位置,那里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崖底的山洞。

石砚之的耳朵有些红:“小时候常和父亲去后山打猎,画着玩的。”他没说的是,这几日他几乎夜夜都去后山探查,把每条岔路都走了三遍,生怕哪里有疏漏。

苏绾卿没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是拿起笔,在地图上添了个标记:“这里有片酸枣林,石长禄的人最怕蛇,我们可以往那里引。”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以前……见过那里的蛇洞。”

是红杏见过的。前世她被何老三追得走投无路,躲进酸枣林的蛇洞才逃过一劫,何老三的狗却被毒蛇咬了,嗷嗷叫着跑了回去。

石砚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问“以前”是何时,只是点点头:“我会准备硫磺粉。”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油布包,往她手里一塞,“这是通关文牒的仿制品,我照着石长禄的样子画的,应该能蒙混过关。”

布包里是两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把关键信息都写对了。苏绾卿注意到“苏绾卿”三个字旁边,被人用极小的字添了个“沈”字,像怕她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多谢。”她把文牒收好,心里涌上股暖流。这“傻子”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比谁都细。

石砚之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往窗外望了望,突然从怀里摸出颗用红绳串着的山楂果,往她腕间一系:“这个给你。”红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正好遮住那道虚幻的印记,“石长禄的人眼睛尖,别让他们看见你的红绳。”

山楂果的酸甜气息混着红绳的暖意,让苏绾卿想起前世石锁总偷偷给她留的糖葫芦。那时他说,酸的东西能提神,免得她被何老三灌醉。

“你呢?”她注意到他指尖的红影比之前清晰了些,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你的红绳怎么办?”

石砚之举起手,指尖的红影突然与她腕间的红绳相吸,像两滴即将融合的血珠:“它好像……只在你身边才会显形。”他说得有些含糊,耳尖却悄悄红了。

苏绾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柴房里红绳与玉佩相吸的画面,想起两人同时喊出“小心”的瞬间,那些跨越时空的默契,像被红绳缠绕的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对了,”石砚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账册里抽出张纸,“我在父亲的书房找到这个,上面画着艘船,船底有个暗格。”

纸上的船与白日里石长禄搬运的木箱尺寸吻合,暗格的位置正好能藏下一个人。苏绾卿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可以藏在暗格里混上船,既能躲过搜查,又能查清他们把女子运去了哪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石砚之的指尖在暗格位置敲了敲,“但需要有人配合我们。”他望向窗外,春桃正提着灯笼经过,身影在回廊上拉得很长,“那个小丫鬟……信得过吗?”

苏绾卿想起春桃为了护她,宁愿被石长禄打骂的模样,点了点头:“她可以。但我们不能把她卷进来,太危险了。”

石砚之没反驳,只是把那半本账册重新包好:“这东西你先收着,比我的命还重要。”他顿了顿,往她手里塞了把小巧的匕首,“防身用。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削铁如泥。”

匕首的鞘上刻着朵石榴花,与柳氏的银簪、林秀的帕子遥相呼应。苏绾卿握紧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莫名安心。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亥时。石长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码头方向隐约传来船桨划水的轻响。

“我该走了。”石砚之翻窗时,突然回头望了她一眼,烛光在他眼底跳跃,“初九卯时,柴房见。”

苏绾卿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石榴树后,像滴墨融入夜色。她走到窗边,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想起白日里红绳织成的光网,想起两人重叠的警告声,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夜色渐深,石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苏绾卿熄灭烛火,借着月光看见几个黑影翻墙而入,直奔石长禄的卧房——是黑衣商人派来的人,显然是不放心,亲自来督查“送货”。

腕间的红绳轻轻震颤,像是在提醒她:前路凶险,但只要两人同心,再密的网,也能找到破局的缝隙。

她摸了摸腕间的山楂果,酸甜的气息混着红绳的暖意,在寂静的夜里漫开来。初九的采买,将是他们与石长禄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也是挣脱命运枷锁的第一步。

窗外的石榴树在风中轻轻摇晃,叶片上的露水坠落,像谁在低声应和:

“好,初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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