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雎在内的三十人终于踏进九仙山门,领队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的装扮与李均遥颇为相似,红色是主色,白色的袖口和领子。衣带飘荡在空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阵风来,那人就会被吹散。
金桥架在天河之上,河岸是殷红色的杨柳,薄云笼罩。如梦似幻,沈雎之前还落后于众人,渐渐地她走到前头去了。这条桥很长,在人间,从未见过什么能工巧匠,会过河的桥修的又高又陡。
“这位姐姐,你不累吗?我看你一路走过来,很是轻松,一点疲倦感都没有。姐姐的天赋真的太好了。”
沈雎闻声,少女趴在桥上,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她转身瞧过去,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大家都瘫倒在地上,还有坚持在攀爬的,个个都在咬牙坚持,再瞧瞧自己。她确实没有感觉到走得很艰难。这般高这般陡的桥,她走起来却颇为轻松。
“没有,我是装的,我可累了。你不要说出去啊!”
少女尴尬地朝四周看了看,心想,你不要我说出去,你自己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雎以笑容掩饰尴尬,装着咳嗽几声,坐了下来,一边用手帕在光洁的额头上装模作样地擦拭着汗水。一边悻悻地对着疲倦不堪的大家笑着,时不时还捂着胸口,摇着头,喘着大气。
“姐姐,我是秦国圣女,元碧醇。”
沈雎没有听过秦国,她从小到大都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明国,不曾想竟然还有个秦国。
“我是明国、沈雎。”她想了想,决定把神女两个字去掉。人家是圣女,她是神女,好像在刻意计较些什么。
“哦哦哦,我、我知道,你就是明国的神女啊!我听说过你,我父亲还研究过你。姐姐你出生额那一年,明城的杏花都结出花骨朵,到了秋天,家家户户的杏仁都大丰收啊!”
沈雎苦笑不得,她听说的是,那年秋天,明城满城金黄色,是数百年难见的奇景,怎么到了云碧醇这里成了丰收。听起来,她像个奶妈子,奶了一个秋的杏仁。
“嗯,是啊!是啊!呵呵。”
“难怪姐姐你一直走在前面的,大家都在猜测你是什么人,原来是神女。神女姐姐,我以后能跟着你吗?沾沾你的仙气,学你怎么当圣女。”
“你学我做什么,你自己就是圣女!”
沈雎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小女孩唠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虽然空有神女的名头,但是明城谁都知道,她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凡人罢了。若是有机会见到当年的那位圣僧,她想知道她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给她安这么个头衔。
“姐姐,你们明城好玩吗?我听父亲说明城是这个世界上最繁荣的国度。”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出过明城,也不知道其它国度怎么样。”
“那三年后,我带你去秦国看看,秦国虽然不富裕,但是我们那里修行之人很多,所以没有什么偷盗抢劫的事情发生。父亲说若是修行之人能够参与俗世,秦国可能就会与明国一样强大,可是仙盟自古就有规定修行之人不能参与俗世。”
“哦,原来是这样。”
“唉,他们都快追上来了,我们快些走吧!”
沈雎轻松地站起来,察觉自己表情太过轻松,无奈地锤了锤腰杆。伸了个懒腰,元碧醇瞧了,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惊讶的声音道,“姐姐,你可是神女,你不能做这个动作的。”
“什么动作?”
沈雎没明白,等待元碧醇的回答。金桥此时不知因何,晃动了几下,众人以为是考试的过程,抱怨着继续往前。沈雎扶着桥杆,往河里探了探脑袋,河中央出现一个漩涡,笼罩在烟雾之中,沈雎指向那个方向,大家的目光被云雾所挡住,根本看不清。沈雎突然看明白了,天河之上围绕着的云雾,应该是一种力量,而她似乎能够聚焦这种力量,这种力量被聚集之后,她的目光能够聚焦到很远的地方,天河中央的漩涡自然也不在话下。
众人只当她大惊小怪,本就对她不满的人,连带着元碧醇一起被骂“一丘之貉”。
“可不就是一丘之貉吗?神女和圣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些人不明说,裸露在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对元碧醇和沈雎是又嫉妒又恨又羡慕。元碧醇刻意与她相交,恐怕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无法融入这群人之中。
有些人向她们点点头,示意善意,有些人畏畏缩缩,只希望自己有多透明就有多透明。
“姐姐,你真的看见了吗?大家似乎都看不见诶。”
“我也没看清楚,走吧!”
沈家的家教,随波逐流,不出风头。
众人走到沈雎和元碧醇的前头了,沈雎搀扶着身体几乎透支的元碧醇。金桥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强烈。就在此时众人才慌张起来,天河之上白衣黑发的少年脚下一把剑,悬挂在空中。手里握着一根长得很像拨浪鼓的法器,缓慢地旋转着。
天河中央的漩涡之中,一条黑色的似蛇似蛟的东西冲向天空,它身形巨大,全身漆黑得发亮,鳞片在一张一合,仿佛一张巨口,能吞下一个人头。众人都慌张了,四下逃散,有继续攀爬的,又往身后逃的。怪物长尾扫来,沈雎眼疾手快,才避免了被掀飞出去。
元碧醇只是稍微大意,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沈雎下意识去拽,衣袖在手心划过,留下一丝冰凉。
天河之上聚集了十几号白衣御剑的男男女女,各自的手中都握着酷似拨浪鼓的法器,‘拨浪鼓’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怪物在天河之中挣扎着,云雾笼罩。
“你怎么样?哪儿疼?”
沈雎瞧着怪物被困,连忙跑到元碧醇的身旁,元碧醇愣是一声没出,大伙儿吓哭的吓哭,受伤痛苦的,桥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姐姐,你不要碰我胳膊,我、很难受,全身都很疼。”
“好,我不碰你,可是,我们必须得赶快下桥,我感觉她们困不住那只怪物。”
“姐姐,那不是怪物,我父亲是大秦的国师,年轻的时候也在九仙山修行过,他跟我说它是蛟龙,是九仙山的神兽,之所以此番狂躁是因为九仙山混入了修行邪术的修行者,啊~”
“好,我知道了,我不碰你,你能走吗?”
“不能,我起不来。”
“我去找人。你等等。”
“同学,你能帮帮我们吗?她受伤了。”
沈雎拽着男子的胳膊,男子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元碧醇。这个男人是刚才骂她和元碧醇“一丘之貉”的男人。沈雎自觉地放下了手,男子一句话没说,慌慌张张地跑去下去。
“你们这些人就会欺压我们穷苦的百姓,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就你们,你记住,你的命是穷人救的,你们要永远记住。”
沈雎的心很温暖。男子抱起元碧醇回头又冲着沈雎道:“还不走,等死吗?”
“好,谢谢你。”
“哼!”
那男子抱着元碧醇跑了两步,蛟龙彻底挣脱了束缚,在空中一个盘旋,巨尾,敲打在金桥上,金桥猛地从沈雎脚下碎开,连带着元碧醇还有抱着元碧醇的男子,纷纷往河里掉下去。
修行的世界,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凡人的力量敌不过修行之人的术法,凡人的脚步快不过修行之人的御剑术。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来到九仙山修行,沈雎有些惋惜。一生可以那么长,也可这么短,可以这么活,也可以那样活。她选择了一条自己创造自己人生的道路,不曾想,却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沈雎感觉自己仿佛在上升而不是在下坠,脚下距离河面越来越远,周遭的几十号人大部分已经被安全放置在河岸上。元碧醇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沈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被人拎着领子。她想要看清楚救她之人的面容。
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如清风明月,淡淡的,暖暖的:“不要动。”
沈雎保持一个姿势不敢动了,正郁闷着,为何要被这般屈辱的解救。元碧醇又说话了,“姐姐,你忍忍,我们很快就到了。”
头顶上除了元碧醇的声音,还有一位男子干咳的声音。沈雎这才明白,别人都是站在御剑上,只有她被这般屈辱地提着,是因为这位救她的恩公,御剑之上已经有两个人了。
男子御剑很稳,眼瞧着蛟龙冲上云霄,朝她们扑过来,他突然压剑,直冲地面。刺眼的金光猛地闪过她的眼睛,沈雎注意到男子手腕上正戴着一根金镯子,银杏果栩栩如生,摘下来就能吃一般。
原来是你!
沈雎一行人安稳地被放在了河岸上。不等三人道谢,白袍男子,纵身跃入空中,脚下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银白的长河。远远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云雾之中。沈雎被带到了安全的位置。
众人如坐针毡,等待着两个消息。
他们是否需要重新测试?
那条蛟龙是否被降服?
那天,她们三十号人坐在一间小屋里,足足等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一个小女孩前来告知他们,三十号人全部通过测试。
喜忧参半。按照元碧醇所说,本该只留下十五人。如今多了一半,三年之后“山上”考试通过率减少一半。
沈雎似乎是这里三十号人中,唯一对九仙山一知半解的人。这里三十号人,有燕国的公主、有街头的乞丐、有被压抑的农民、有商人、有寡妇、有屠夫、等等。
有教无类,是第一趟课时,教习教给众人的第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