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之满身火气，胸腔里像憋着团烧得正旺的柴火。
他猛地攥紧斧头，指节泛白，结实的手臂上肌肉贲张绷紧，跟着扬手狠狠一劈。
“啪！”
斧刃嵌进木茬，一根木头应声裂成两段，木屑飞溅。
……
林秀岚在旁看了好几眼，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暗自琢磨，还是得多跑几趟王二婶家问问。
浩浩荡荡的农忙总算收了尾，田埂上的喧嚣渐渐沉下去，大伙儿暂时告别了天天上工的日子。
可普通村民哪能真闲着？一家子要张嘴吃饭，总得寻些活计才行。
有的扛着家伙什做木匠、泥瓦匠、石匠，走村串户讨营生；有的则留在大队里，跟着参与修仓库、筑猪圈这类杂活。
*
知青点里也忙碌起来。
姜暖已经连开了好几个会，讲得嗓子都快冒烟，赶紧端起手边用蒲公英泡的凉茶猛灌了几口。
每逢这种时候，她都不得不加入讨论。
这个年代的人大都纯朴，心里还揣着一股子拳拳爱国心，那股子热忱总能感染到她，让她也跟着短暂地肾上腺素飙升。
知青们都在卯着劲，要把肚子里的学问用到实处，真真切切帮上村里的忙。
毕竟，下乡来除了干农活挣工分，更重要的是要用自身知识助力农村各方面的建设。
整个大队的知青聚在一块儿，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毕业的都有，人才不算少。
下乡这些日子，知青们干得最多、也最苦最累的，便是改造农田、兴修水利。
就像红旗大队，去年就联合了其他大队的男知青，尤其是那些学水利工程专业的，专门成立了个水利工程小组。他们已经勘察地形好一阵子了，眼下农闲，大伙儿正围着地图激烈争论，劲头十足。
剩下的女知青不算多，担子却不轻，要负责中小学教育普及、农村基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建设，还有文化娱乐方面的事。
红旗大队连个小学都没有，附近几个大队的孩子要上学，都得往更远的莲花大队跑。况且，七八岁的娃在家里也能算半个劳动力，好多家庭都舍不得让孩子去念书。
之前妇联联合各村知青去做过动员，效果并不理想。
这几次会议定下的方针很明确：首要任务是做好受教育动员，其次是普及个人卫生知识。
相关的计划书一制定好，分工也跟着明确了：
姜暖和周晴负责受教育动员与卫生知识普及，李瑶挑起文化娱乐活动建设的担子。
“也不知道最近宋娇娇怎么老请假？少她一个，我们就得多分摊一份活计。”
回程路上，李瑶嗓子干得冒火，语气里满是不满。
“谁说不是呢？你们女知青还好，我们男知青才叫惨。勘察地形、挖渠样样少不了，孙友成还天天偷懒，动不动就不见人影。” 赵跃进也愤愤接话，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大伙儿嗓子都干哑得厉害，没再多说，各自散了回去喝水。
姜暖回知青点整理好资料，将配好的罗汉果橘红茶放进水壶，灌满开水拧紧盖子，塞进布包里。
先去了趟厕所，洗手回来时，却发现布包动了地方。
她脸色一沉，目光直直射向对面正不停翻弄笔记本的李瑶。
李瑶终是扛不住那灼热的视线，抬头嘟囔：“我就好奇看看，你天天藏这么紧到底是什么。我可没碰你的水。”
见姜暖依旧怒视着她，李瑶索性嚷起来：“又不是红糖水，这么宝贝做什么！”
“呵，你没喝，怎么知道不是红糖水？”
姜暖凉凉扫她一眼，“刚才开会的内容你都没听进去？看来，你也得好好普及普及规矩。”
说罢，她把水壶里的水全倒了，反复冲洗几遍，重新冲泡新茶，直接拎过李瑶的热水壶往里灌开水。
“你！”
李瑶没完全听懂，却也觉出不是好话，瞪着眼睛看姜暖用自己的热水，愣是没敢作声 —— 上次姜暖跟宋娇娇对骂的架势，她可亲眼见识过。
周晴见李瑶脸憋得发黑，忙打圆场：“大家都是一起下乡的，和气些好。我的热水也给你用，互帮互助嘛。”
李瑶终究是敢怒不敢言，跺了跺脚，望着姜暖离去的背影暗自腹诽：不就用了点热水吗？至于这么嫌弃！
“四蛋他奶！” 王二婶脸上堆着笑，推开门跨进去，一边喊着林秀岚，一边回头招呼身后的姑娘，“快进来呀。”
她身后跟着个穿靛蓝衬衫、黑裤子的姑娘，上衣洗得发白，衣摆边缘磨出了毛边，倒还算干净整齐。
那姑娘怯生生的，手紧紧揪着衣角，低着头跟进来，眼睛都不敢乱瞟。
林秀岚正忙着喂鸡，听见喊声才反应过来，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急忙迎出来，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七八分，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往屋里让：“他二婶，你这来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快，快进屋坐！”
她忙喊来郭美霞帮忙招呼，又是倒水又是递毛巾，热情得不行，眼角余光却把那姑娘细细打量了一遍。
姑娘瘦瘦黑黑的，个子不算高，脸蛋被晒得黑里透红，一对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眉眼倒是周正，就是瞧着太胆小。自家那小子生得浓眉大眼，自带一股凶相，别再把人姑娘吓着了。
林秀岚心里转着千百个念头，想起姜暖时，终究是叹了口气。倒不是她瞧不起人，只是眼前这姑娘，比起心里那个影子，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饶是心里这般想，脸上的热情却半分未减，拉着那姑娘的手问长问短。
“外头日头毒得很，先喝口水解解渴。”
郭美霞浅笑着，把搪瓷杯里的水递给那姑娘。姑娘低声道了谢，依旧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人。
“你家顾二呢？” 王二婶呷了口茶，往堂屋四下瞅了瞅，没见着人影。林秀岚这阵子像是变了个人，连着找了她好几趟，非要给她家二小子说媒。先前也提过几个，全被那顾二冷着脸赶跑了，如今倒急起来了。
王二婶心里头不屑得很：一个成分不好的臭老九，还敢挑三拣四？现在知道对象难寻了吧！
“他二婶，我让四蛋去喊他了。那小子去大队上了还没回，你们先喝喝茶，吃点糖果。” 林秀岚说着，把前几天顾凛之从镇上买回的糖果、酥饼摆出来，往那姑娘手里塞了一把。
姑娘红着脸接了，攥在手里没动。王二婶却没客气，抓了一大把往口袋里塞，打算回头给孙子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