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的晴川中学还浸在年味里，香樟树上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串悬在半空的糖葫芦。苏晚抱着新换的素描本往画室走，口袋里的银戒指随着步伐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响声——江译说这是“春天的序曲”。
“苏晚！这里！”
画室窗口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江译举着支樱花粉的画笔朝她挥手，白色校服袖口沾着点钴蓝颜料，像不小心蹭到了天空的颜色。他脚边放着个竹编画夹，里面露出半截画布，隐约能看见是片抽芽的柳林。
“早啊。”苏晚把素描本放在画架上，刚解开围巾就被他塞过来杯热可可，杯壁上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食堂新出的口味，加了棉花糖。”
热可可的甜香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漫开来，苏晚抿了口，看见他正偷偷往她的画具袋里塞东西。凑近看时，发现是包樱花形状的橡皮，包装纸上用钢笔写着：“擦错线的时候，像落了场花瓣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人了？”苏晚捏着那片粉色橡皮，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连句“多穿点”都要说得磕磕绊绊。
江译的耳尖泛起浅红，转身去翻画夹：“上周去郊外写生，发现片特别好的柳林，下周要不要一起去？”他抽出张速写，纸上的柳枝垂在溪边，新抽的嫩芽像缀满了绿宝石，“美术老师说可以当‘春日系列’的素材。”
苏晚的指尖抚过画纸上的溪流，忽然想起去年秋天在山谷里，他偷偷往她画板上放的那朵栀子花。原来有些约定，早在季节更迭时就悄悄埋下了伏笔。
正说着，画室门被“砰”地推开，林辰抱着个篮球冲进来，额角还挂着汗珠：“江译！下午篮球赛加训，去不去？”话刚说完，目光就落在苏晚无名指的戒指上，突然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江译，下手够快的！”
江译伸手把画夹往苏晚身后藏了藏，耳尖红得更厉害：“不去，下午要陪苏晚改画。”
“重色轻友！”林辰作势要抢他手里的画笔，却在看见画夹里的柳林时顿住了，“欸？这地方我知道！上周跟我爸去钓鱼见过，溪边还有片蒲公英呢。”他突然凑近苏晚的画架，“校花要不要画篮球场？我可以当模特，免费！”
苏晚被他逗笑了，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江译把支烟灰色画笔塞到她手里：“别理他，我们画柳树。”他故意撞了林辰一下，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这个曾经的“情敌”，如今倒像成了他们之间最热心的助攻。
林辰撇撇嘴，临走前忽然回头：“对了！下周六的春游，你们俩报了同一个小组吧？我可是特意跟班长换的名额，够意思吧？”
画室里只剩下两人时，苏晚忽然发现江译的速写本摊在窗台上。最新一页画着只蹲在香樟树下的橘猫，脖子上系着条鹅黄色丝带，像极了她常系的那条。旁边写着行小字：“校园里的流浪猫生了三只小猫，等满月了带一只回家。”
“想养猫？”苏晚翻过那页，看见背面画着间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窗台上摆着两副画架。
“嗯。”江译把热可可杯收起来，“想养只跟你发带一样颜色的。”他忽然从画夹里抽出张叠好的纸，“这个给你。”
展开来是张手绘的校园地图，用不同颜色标着最佳写生点：香樟林的晨雾（6:30-7:15）、琴房的夕阳（17:20-18:00）、篮球场的彩虹（雨后黄昏）……最后在天文台的位置画了颗星星，旁边写着：“全年无休，最佳观星点。”
苏晚的指尖抚过地图上的琴房，忽然想起冬夜里的《雪绒花》，他的钢琴总是慢半拍等着她的小提琴。原来那些刻意放慢的节奏，都是藏在旋律里的温柔。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画室，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画布上。江译帮她调着颜料，苏晚则在素描本上画他认真的侧脸，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忽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妈妈”两个字，他接电话时下意识地往窗边躲，声音压得很低。
“……嗯，是女生……画画很好看……下次带她回家吃饭？”
苏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握着铅笔的手微微发颤。颜料盘里的鹅黄色被不小心蹭到画布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迎春花。
江译挂了电话，转身时正好看见那抹突兀的黄色，忽然笑了：“画错了？”他走过来，用干净的画笔蘸着清水轻轻晕染，很快就把那抹黄色变成了柳芽的形状，“这样就对了。”
“你妈妈……”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
“她说想见见你。”江译的眼睛亮得像溪边的阳光，“下周日，我家院子里的梅花应该还开着。”
夕阳把画室染成暖融融的橘色时，苏晚的素描本多了新的一页。画的是画室窗边的两人，男生正低头帮女生调颜料，女生的素描本上，偷偷画着男生的侧脸。角落里有只橘猫跑过，脖子上系着鹅黄色的丝带，像从去年冬天跑来的信使。
锁画室门时，江译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下周去柳林写生，我带野餐垫。”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妈说要给我们做三明治，金枪鱼馅的，你上次说好吃的那种。”
苏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衬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格外漫长。香樟树上的红灯笼还在摇晃，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像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春天，打着温柔的节拍。
走出美术楼时，暮色已经漫过香樟林。江译牵着她的手往校门走，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手指交握的地方，银戒指和猫爪手套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那是属于他们的，晴川初春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