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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暴像一头被长矛贯穿肺叶的巨鲸,发出最后一声震彻寰宇的哀鸣。灯塔顶端,那早已在连夜的雷电鞭挞与狂风撕扯中呻吟不止的铸铁灯罩,终于迎来了极限。支撑它的最后一道焊缝,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中彻底崩裂。

直径三米的巨大铁罩,带着被狂暴撕裂的犬牙状碎玻璃和扭曲如麻花的钢筋骨架,旋转着,裹挟着万钧之势,向塔内幽深的黑暗砸落。空气被蛮横地切割开,发出低沉呜咽的呼啸,如同为即将发生的惨剧提前奏响的、绝望的挽歌。

第七层平台上,林薇正跪在冰冷湿滑的木板上。她的双手死死按在椰子腹部那条可怖的伤口上——那是香婆的利爪留下的、几乎贯穿的撕裂伤。温热的血如同被压抑的熔岩,持续不断地从她颤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迅速带走椰子身体里仅存的、微弱的热量。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伴随着更汹涌的血潮,冲刷着林薇早已麻木的神经。

灯罩下落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林薇甚至来不及抬头,只感觉头顶唯一的光源骤然熄灭,一股撕裂般的劲风如同实质的铁锤,带着毁灭的气息当头压下。

“——椰子!!”

她嘶哑的呼喊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中。

轰隆——!!!

仿佛整个灯塔都在这一击下呻吟。灯罩沉重的边缘,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精准而残酷地砸中了椰子柔软的侧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椰子小小的身体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掼向地面,又贴着腐朽湿滑的地板滑出半米多远。腹部那道被林薇用尽全力勉强缝合的伤口彻底崩裂开,暗红色的鲜血混合着尖锐的碎玻璃碴子,在积水的木板上拖曳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蜿蜒的血痕。

林薇被爆炸般的冲击波掀飞,后背重重撞在锈蚀的栏杆上。年久失修的铁条发出令人牙酸的弯折呻吟,几乎断裂。剧痛从脊椎炸开,但她顾不得分毫,几乎是凭着野兽般的本能,四肢并用地爬向那片刺眼的猩红。

“别吓我……求你……椰子,看着我!”她的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椰子沾满血污的鼻尖和紧闭的眼睑上。

狗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曾如夏日晴空般清澈的琥珀色虹膜,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像两颗被尘埃彻底覆盖的宝石。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从口鼻中喷出粉红色的血沫气泡。它小小的胸腔起伏越来越浅,间隔越来越长,生命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欲熄。

林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它冰冷的小身体抱进怀里,如同捧着一捧随时会从指缝彻底流失的沙砾,一捧正在消融的冰。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椰子身体里那点可怜的体温,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变得和周围的雨水一样冰冷。耳边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正被一种令人心碎的、悠长而艰难的“嘶——嘶——”声取代,像一根被拉扯到极限、随时会彻底绷断的琴弦。

“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她泣不成声,徒劳地用沾满血污的手指去堵那不断涌出生命之泉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把流逝的生命力重新塞回它小小的躯体里。滚烫的鲜血依旧无情地从她指缝溢出,顺着她纤细的手腕蜿蜒流进湿透的袖口,那温度烫得仿佛要将她的皮肤灼穿,烙下永恒的印记。

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一缕比最深的夜色更浓稠、更污秽的暗红雾气,如同活物般从扭曲灯罩的缝隙里缓缓渗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香婆的魂体在刚才那场毁灭性的撞击中也受到了重创,几乎溃散,但那股刻骨的仇恨支撑着她。她发出嘶哑、断续却充满恶毒快意的笑声:

“嗬嗬……小贱人……你以为……结束了?我要它……给我陪葬……永世……不得超生!!”

那团雾气剧烈地扭曲、膨胀,猛地凝聚成一只模糊的、布满鳞片和利爪的鬼手形状,带着腥风,恶狠狠地扑向椰子已然微弱的呼吸!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源于骨髓深处的、混合着绝望与暴怒的力量瞬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她甚至没有思考,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抓住那柄曾沾染过香婆污血的剥皮尖刀!

“滚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带几乎撕裂。刀锋划破潮湿沉重的空气,带起一道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啸音!那不是技巧的挥砍,而是纯粹意志与愤怒的爆发!

嗤——!

刀锋上残留的某种力量(或许是香婆自己的血,或许是林薇此刻迸发的、近乎实质的守护意念)与暗红鬼手碰撞,发出一声如同烙铁烫肉的声响!香婆残魂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只鬼手瞬间被斩断、溃散,被迫猛地退开数尺距离。然而,那团暗红雾气并未消失,它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半空中疯狂盘旋、扭曲,发出怨毒的嘶嘶声,寻找着下一个致命的空隙。林薇缓缓抬头,血泪在脸颊上冲开两道猩红。她松开椰子,抓起脚边掉落的剥皮尖刀,踉跄站起。

“这次你给我彻底去死。”

她声音嘶哑,却平静得可怕。

香婆残魂尖笑,猛地钻进碎裂地板缝隙,想逃。林薇单膝跪地,一刀捅进地板。刀锋贯入木梁,精准地钉住那缕暗红雾气。

“滋——”

雾气在刀身震颤中扭曲、蒸腾,发出烧焦般的声响。香婆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回荡,最终归于死寂。

一缕黑烟升起,被暴雨撕碎。

恶魔彻底湮灭。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沉入了最深、最冰冷的海沟,沉重得压碎了所有感觉,连疼痛都消失了。只有一种遥远而缓慢的搏动,在无边的寂静中回荡:咚……咚……咚……那是……我的心跳?还是别的什么?

好累……好想睡……就这样沉下去也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翠绿色光芒,像一颗划破永夜的彗星,从极远、极高的天际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轻柔地、温暖地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那光芒带着熟悉的气息,是雨后森林的清新,是林薇指尖残留的淡淡茉莉香,是……家的味道。

我努力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灯塔、暴雨、刺骨的寒风、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切都消失了。

我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天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上面流淌着巨大而绚烂的金绿色极光,如同神灵泼洒的颜料。脚下的每一根草叶都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像从大地深处涌出的星辰,汇聚成一片倒灌的星河。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

草原的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椰树。它的树干如同青铜铸就,树冠则像撑开的、覆盖苍穹的翠绿伞盖。在繁茂的枝叶间,悬浮着无数颗大小不一、明灭闪烁的光球。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无声地旋转、脉动,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像无数颗跳动的心脏,为这片静谧的空间提供着生命的韵律。

一个声音,古老、温和、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像从树心直接传递到我的意识里:

【孩子,你做得很好。你守护了她,用尽了你的全部。】

我低头看去。我的前肢毛发雪白蓬松,腹部那条撕裂皮肉、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尾巴不受控制地、轻快地摇摆起来,带起一阵微风,拂过发光的草尖。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轻松感充满了四肢百骸。

【那是……】我抬起头,望向树冠间最明亮、最温暖的那颗光球。光晕流转,里面渐渐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庞——是陈宇!他看着我,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一种深沉的哀伤。那笑容,和他很久很久以前,在故乡那片阳光灿烂的椰林里,笑着扔出树枝让我去追时一模一样。一股强烈的思念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通往人间的缝隙已经打开,但极其脆弱,需要纯粹的灵魂之火作为引路的灯塔,才能引导迷失的魂魄归来。】树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你愿意以己身为薪,燃尽你最后的魂光,换他们跨越生死界限的最后一程吗?】

我看着光球中陈宇温柔的脸庞,想起灯塔里林薇绝望的泪水和滚烫的鲜血。答案早已刻在灵魂深处,无需任何思考。我用力地摇了摇尾巴,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坚定的呜咽:【呜——!】

【好孩子……】树灵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但你需知晓,一旦你的灵魂之火离开这副躯壳,它将彻底成为无主空壳,再无法抵御任何邪祟的侵蚀。你的存在……将彻底归于这片永恒的草原。】

我低下头,鼻尖轻轻触碰着脚下散发着微光的柔软草叶。一滴滚烫的液体,带着不舍与决绝,无声地滴落,融入星光般的草丛中,激起一圈微弱的光晕涟漪。没有犹豫,只有最深沉的眷恋和义无反顾的守护。

【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那巨大的金色极光骤然收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凝聚成一道璀璨到无法直视的银白长枪!它带着净化一切、贯穿生死的威势,撕裂了宁静的空间,精准无比地贯入我的胸膛!

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但这剧痛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安宁和解脱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回归了最原始、最纯净的本源。

眼前的景象开始碎裂。无边的草原、巨大的椰树、绚烂的极光、还有光球中陈宇温柔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化作漫天飞舞的、闪烁着生命光华的萤火。

我的意识,我最后的、最纯粹的灵魂之光,也随着这千万光点一同升腾、飘散。它们穿透了无形的屏障,飞向那座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灯塔顶端,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冰冷狂暴的暴雨之中。

当最后一粒承载着我意识的微光熄灭在黑暗的雨幕里时,灯塔第七层平台上,那具小小的、伤痕累累的狗身,心脏最后一次微弱的搏动,永远地停止了。

林薇抱着椰子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心脏,跪在灯罩砸落的废墟中央。周围是扭曲的钢铁、碎裂的玻璃、飞溅的木屑,还有那刺鼻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味道。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绝望中疯狂擂动的声音。

就在她万念俱灰,灵魂仿佛也要随之冻结时——

奇迹般地,雨……停了。

呼啸的狂风,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喉咙,瞬间消失无踪。

笼罩天际的厚重乌云,如同舞台的幕布被猛地拉开一道缝隙。一道纯净、温暖、如同熔金般的晨曦光束,笔直地、神圣地穿透了暴风雨后的阴霾,精准地投射在灯塔的顶端残骸之上。那道光束,像一盏巨大的、来自天堂的追光灯,将这片狼藉的废墟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充满希望的辉光之中。

林薇茫然地、下意识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力眨了眨眼,拭去泪水和血水。

在那道温暖的光束中心,一道人形的光影正由淡转浓,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虚影。他赤着双足,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身上穿着一件被海水漂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旧衬衫——林薇清楚地记得,那是陈宇最喜欢的一件,领口处还有她亲手缝补过的一个小小的、不太好看的针脚。他的面容清瘦,眉骨温润,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盛满了夏日最清澈海水的玻璃瓶,此刻正温柔地、带着深深的歉疚和无尽的眷恋,凝视着她。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了。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在喉咙里摩擦出破碎的嘶鸣。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恐惧的狂喜攫住了她。

“……陈……陈宇?” 这个名字,像被封存了千年的咒语,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光影中的陈宇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极浅、极温柔的弧度。那笑容里承载了太多——重逢的喜悦、分离的痛苦、无法守护的歉疚,以及对眼前人刻骨铭心的爱恋。这笑容,如此熟悉,瞬间击穿了林薇所有的防备。

他缓缓俯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他的虚影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归巢的倦鸟,义无反顾地与地上那具冰冷僵硬、属于椰子的狗身重叠在一起。

嗡——!

光芒骤然爆发,强烈到刺目!整个灯塔顶层仿佛被投入了太阳的核心。林薇被这光芒刺得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光芒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当林薇忍着双眼的刺痛和残留的光斑,颤抖着再次睁开眼时,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束已然消散无踪。塔内恢复了昏暗,只有破洞外透进来的微光。

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她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怀中。

怀里,那具小小的、毫无生气的狗身,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林薇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如鼓的心跳。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沾满血污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缓缓地、轻轻地探向椰子湿漉漉的鼻尖之下。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气流拂动!

一下……又一下……

紧接着,她紧紧贴在椰子胸侧的手掌,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层薄薄皮毛之下,那颗沉寂的心脏,重新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跳动!

咚……咚……咚……

那频率,那搏动的力量感,陌生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不像狗类快速细密的鼓点,反而……更像人类心脏沉稳有力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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