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裂痕还在渗血，黑得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墨。
楚昭被拖过青石长廊时，血滴了一路，像一串断续的符文。铁链勒进肩胛，每一寸移动都扯动经脉，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里面翻搅。他没挣扎，也没喊，只是任由两名执法弟子将他扔进水牢深处。
门轰然合上，水面溅起浑浊的浪。
寒气刺骨。
水牢底部积着三尺深的黑水，混着铁锈与腐草，泡久了连骨头缝都泛酸。楚昭沉下去半截，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黑血吐在水里。那血没散，反而凝成丝线，顺着水流缓缓游动，像活物在找什么。
他闭眼。
意识快散了。
可体内的东西没睡。
暗脉九经忽然一缩，像蛰伏的蛇终于嗅到猎物。水里的灵力驳杂不堪，混着地脉残渣和古阵余息，寻常修士吸一口就得走火入魔。但对它来说，就跟泡面加蛋——香。
灵流无声涌入经脉，提纯、压缩，直灌丹田。
黑血蔓延的速度慢了半分。
楚昭眼皮颤了颤，睁开了。
眼前一片幽暗，只有水底某处泛着微弱青铜光。
他伸手拨开水草，摸到一盏沉底的灯。
灯身斑驳，刻着扭曲符文，灯芯竟还燃着一缕蓝火，不灭不熄，像是从千年前烧到现在。
他指尖刚碰上灯壁，火苗猛地一跳。
“你命挺硬啊。”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开，沙哑得像磨刀，“都快被阵法抽成人干了，还能让暗脉自己活过来。”
楚昭没答，手却没松。
“怎么？不信我？”那声音冷笑，“那你看看水底。”
他低头。
黑水中浮起一道影子——姜沉月正穿过牢区回廊，手里攥着个瓷瓶，袖口有血迹渗出。
“她给你送药。”声音说，“用精血炼的凝血丹。挺痴情，也挺蠢。这药吃下去，轻则折寿十年，重则魂火自燃。”
楚昭指节发白。
“想救她？”那声音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行。”
“条件。”
“心头血三滴，滴进灯芯。我教你活命的法子。”
“我不信你。”
“信不信不重要。”那声音忽然冷了，“重要的是，她已经到门口了。你要是不想她被守卫发现，现在就得做选择。”
楚昭盯着那缕蓝火。
三息后，他咬破指尖，一滴黑血落下去。
火苗猛地一颤，竟被染成暗红。
“呵。”那声音像是笑了，“黑血入灯，也算头一遭。行，算你过了第一关。”
话音未落，水波晃动，牢门开启。
姜沉月站在石阶上，脸色苍白，脚步却稳。她没说话，只把瓷瓶塞进楚昭手里，指尖冰凉。
“别吃。”楚昭哑声。
“你伤成这样，不吃也得吃。”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劲儿。
瓶塞拔开，一股腥甜味弥漫开来。丹药通体暗红，表面浮着血丝纹路，一看就不是凡物。
楚昭盯着药丸，忽然抬手，咬破指尖，一滴黑血滴在丹药上。
药丸微微震颤，表面血丝蠕动，竟与黑血交融，泛起诡异金光。
“你干什么！”姜沉月一把抓住他手腕。
就在这瞬间——
水底古灯轰然一震。
蓝火暴涨，映出灯芯上的虚影：一个披着破袍的老者，双目空洞，却浮着星图般的光点。
“纯阴之血……”老者喃喃，“竟真能引动阵核共鸣……”
楚昭只觉丹田一烫，暗脉九经骤然扩张，竟主动将药力与灯中灵光一同吞噬。
经脉像被撕开又缝上。
黑血顺着皮肤蔓延，却在触及肩胛时，被一股金纹挡住。那纹路如锁链，一寸寸将黑气逼退。
“你撑不住。”老者声音冷，“两股力量在你体内对冲，再不引导，经脉先爆。”
楚昭牙关紧咬。
“叫她名字。”老者忽然说，“你最在意谁，就想谁。”
他闭眼。
“姜沉月。”
三个字像锚，把快散的神识拉了回来。
体内两股力量开始交汇，顺着暗脉流转，最终汇入丹田。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撞碎。
凝气九重，破！
水牢剧烈晃动，黑水翻涌，古灯蓝火冲天而起，映得整片水域泛着青铜色。
姜沉月踉跄后退，却被楚昭一把拉住手腕。
“走。”他声音沙哑，却稳。
她刚要点头，忽然瞪大眼，盯着他后颈。
“你……”
楚昭抬手一摸，指尖沾了金粉般的碎屑。
那是从他皮肤下浮出的纹路，正缓缓拼成一个字——
太虚。
古灯火光骤缩，老者虚影半透明，声音却更冷：“记住，你欠我三滴心头血。现在只还了一滴黑的。剩下两滴，我迟早要。”
楚昭没理他，只把瓷瓶塞回姜沉月手里。
“下次别用血。”他说。
她摇头：“你不懂。”
“我懂。”他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但我不许。”
水波荡漾，古灯沉回深处，火光渐隐。
楚昭低头看手。
掌心裂痕还在，但血已变红。
他握拳，铁链寸断，坠入黑水。
姜沉月看着他，忽然说：“他们说你疯了，敢一个人闯执法堂。”
“我不是疯。”他迈步向前，“我是饿了。”
“什么？”
“饿了。”他嘴角扯了下，“好久没吃饱了。”
水牢出口在前方，石阶湿滑，壁上苔藓泛着微光。
楚昭走得很稳。
可就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
后颈那道金纹忽然发烫。
他猛地回头。
水底古灯的火苗，竟又亮了一瞬。
灯芯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初一祭典，血祭将启。**
姜沉月没看见。
她只看见楚昭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往上走。
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
水牢重归死寂。
只有那盏灯，还在黑水深处，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