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市人民银行,是市里最大的一家银行。
苏晚萤走进大门,一股独属于银行的、混杂着墨水和旧钞票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厅里人不多,几个穿着补丁衣服、面容憔悴的市民正在柜台前排队办理业务。他们的眼神中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谨慎和拘谨。
柜台后面,银行职员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正低着头,噼里啪啪地打着算盘。
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响亮。
墙上挂着的标语“勤俭节约,为国储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又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严肃和沉闷。
苏晚萤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普通柜台排队,而是直接走向了大厅侧面一间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中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淡。
苏晚萤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
他的桌上堆满了各种表格和账本,一支钢笔被他握在手中,墨水在纸上留下工整的痕迹。办公室墙上挂着领导人的画像,角落里放着一个老式电话机,散发着浓浓的年代感。
他就是这家银行的主任,王建军。
也是她父亲生前的好友。
“你好,请问你找谁?”王主任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姑娘。
苏晚萤穿着一身半旧的布拉吉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看起来文静又柔弱。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清澈和镇定。
“王叔叔,您好,我是苏晚萤。”苏晚萤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孩应有的脆弱。
“苏晚萤?”王主任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仔细地打量着苏晚萤,从她的眉眼到她的神态,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
“你是……建业的女儿?”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是的,王叔叔。”苏晚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眼眶微微泛红,但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过度的悲伤会让人怀疑,而适度的哀伤才最能引起共鸣。
“哎呀!是晚萤啊!”王主任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绕出办公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欣喜,又带着一丝愧疚,“都长这么大了!快坐快坐!”
他又是倒水,又是拿糖,显得非常热情。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来找王叔叔?你爸妈他们……唉……”王主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惋惜。
“家里事情多,一直没顾得上。”苏晚萤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苦了你了。”王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王叔叔,千万别客气。你爸爸生前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侄女看待。”
苏晚萤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王叔叔。我今天来,是想……取一下我爸妈留下的东西。”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父母的死亡证明、她自己的户口本,以及一张保险柜的凭据。
王主任接过那些文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严肃起来。
他仔细地核对着上面的信息,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印章都仔细辨认。
在银行工作,严谨是第一位的。
一丝不苟的态度,是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关键。
“没错,是你父亲苏建业同志的保险柜。”王主任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不过,按照规定,取走保险柜里的东西,需要直系亲属本人,或者有公证处的证明文件。”他看着苏晚萤,公事公办地说道。
苏晚萤心中了然。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这些证明文件应该可以吧?”苏晚萤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手续上,还是需要核实一下。”王主任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需要去档案室核对一下你父亲留下的印鉴和签字。”
“好的,麻烦您了,王叔叔。”苏晚萤表现得非常乖巧和配合。
王主任拿着文件,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苏晚萤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茶水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平静而从容。
王主任不仅仅是去核对印鉴。
他肯定还要去核实她的身份,可能还会查询一些其他的信息。
这很正常,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也不急。
因为她知道,保险柜里的东西,今天她一定能拿走。
而她真正要做的,还不是拿走这些东西。
她要做的,是在王主任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关于她父母真正死因的,怀疑的种子。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王主任回来了。
比苏晚萤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这意味着他查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银行的工作人员。
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加严肃了。
他看着苏晚萤,缓缓开口。
“苏晚萤同志,我们刚刚核对过,你父亲的保险柜,在前几天,差点被你大伯苏建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