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烙印的灼热感持续蔓延,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紧贴肌肤。云逸尘站在溪边,指尖的水珠一滴一滴落进河里,没发出什么声音,可他耳朵里全是心跳。
刚才那一掌拍在古树上,符印炸裂的瞬间,他看得清清楚楚——青莲纹路,正从边缘一点点吃掉他的传讯标记,像是某种活物在吞噬猎物。
不是巧合。
是猎人,已经闻到了血味。
他转身便走,脚步轻得像踩在雾上。北邙山脚那座破庙,不能再回。苏府更不能去。昨夜听雨堂上五长老袖口滑落的玉扣,还有那半道云纹,全都在提醒他——林家的网,早就撒进了苏家的墙。
他得先弄明白,这张网到底有多大。
破庙后山有个废弃的地窖,曾是药农藏药之所,如今只剩一口枯井和几块塌了半边的石板。云逸尘掀开井盖,跃身而下,井底躺着个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双目紧闭,嘴角渗着黑血。
是昨夜偷袭药铺的三个打手之一,被他封了经脉拖来此处。另外两个,一个当场昏死,一个咬舌自尽——唯独这一个,牙关里没藏毒囊,反倒在昏迷中不断念叨“剑令未启,不可言明”。
有意思。
云逸尘蹲下身,掌心云纹一震,一股阴寒之气自烙印中涌出,顺着指尖灌入刺客眉心。那人猛地一抽,眼皮狂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气管。
“你效忠林玄风?”云逸尘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地窖的四壁,“可他给你的,只是一条死路。”
刺客喉咙滚动,终于挤出几个字:“噬魂……蛊……开口即焚……”
话音未落,他脖颈青筋暴起,皮肤下竟有黑线游走,如同活虫在皮下爬行。云逸尘眼神一凝,掌心烙印猛然压上他天灵盖,葬仙谷残魂的威压倾泻而出,硬生生将那股焚经之力压了回去。
刺客浑身一颤,冷汗如雨。
“林玄风要什么?”云逸尘追问,“云家灭门,是不是他动的手?”
“不……不是他亲自动手……”刺客喘着粗气,眼珠翻白,“但……血契盟约……是他签的……用云家血脉……唤醒天穹剑令……”
云逸尘瞳孔一缩。
天穹剑令?那不是传说中上古仙门用来统御万剑的至高信物吗?据说唯有云家先祖曾执掌过,后来随着家族衰落,早已失传。
可若真有其物,又为何要以血脉为祭?
他正欲再问,刺客突然浑身一僵,七窍渗出黑血,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般塌了下去。临死前,他袖中滑出半片焦黑符纸,边缘被烧得卷曲,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子时三刻,玄风亲至北邙。”
云逸尘盯着那行字,指尖轻轻一捻,符纸化为灰烬。
林玄风要亲自来?
他冷笑一声。看来昨夜那场刺杀,不只是试探,更是引蛇出洞的饵。而他这条“蛇”,不仅没躲,还反手把饵里的钩子给拆了。
可现在,饵没了,钩还在。
他必须赶在子时前,把眼线撤出来。
从怀中撕下一角衣布,他咬破指尖,以血画符。符成,指尖一弹,血符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微光射向东南方向。那是他早年埋下的“雁南阵”,专用于紧急传讯,一旦激活,三日内必有回应。血光消散的刹那,火苗残影中,竟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轮廓——宽肩窄腰,背负长剑,似曾相识。云逸尘眉头微皱,却未多想,只将这轮廓暗暗记在心中,打算之后寻个时机再探究竟。
云逸尘曾在某些江湖传闻中听闻,林家内部似乎有一位名为尘无道的人物,与林玄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当时他并未在意。此刻,面对即将出现的林玄风,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刚要起身,掌心烙印忽地剧痛,识海中那道妇人残魂再次浮现,嘴唇开合,这次吐出的不再是“别信她”,也不是“别信他”,而是一句低语:
“东南有杀机,速避西北。”
他一顿。
上一刻还在催他传讯,下一刻却让他避开传讯方向?
这残魂,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在引他入局?
他没有时间细想。远处山道上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极轻,却连绵不绝,像是有人正以极慢的步调踏过整片山林。
来了。
他闪身退入地窖角落的夹壁,屏息凝神。片刻后,三道黑影踏入破庙,皆着黑袍,面覆青铜面具,脚步所过之处,地面草木瞬间枯黄,连空气都泛起焦味。
中间那人一袭玄色长袍,袖口绣着半朵青莲,指尖戴着一枚白玉扳指,缓缓抬起手,指向云逸尘昨夜刻符的那棵树。
“尘无道……”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你以为换张面具,就能逃出我的掌心?”
云逸尘在夹壁中眯起眼。
林玄风。
终于现身了。
只见林玄风缓步上前,伸手抚过树干上那道被掌力震出的符印,指尖轻轻一勾,竟从裂痕中抽出一丝极细的金线——正是云逸尘以灵力凝成的传讯残迹。
“有趣。”他轻笑,“还懂得用血符联络旧部。可惜……”他抬手一捏,金线断裂,化为飞灰,“你的人,早就在我的名单上了。”
身后一名死士上前,拔刀划地,刀锋过处,青莲纹路自地面蔓延而出,竟与云逸尘原符的轨迹交织,最终形成一幅诡异的地图——起点是北邙,终点,赫然是苏府大门。
云逸尘心头一沉。
林家不仅知道他在查,还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盯上了苏瑶月。
林玄风低头看着那幅“血途图”,指尖轻点苏府位置,低声道:“苏家医引……血脉共鸣……若能将她炼为剑令祭品,或许不用等云家最后的血脉现身,也能开启归墟之门。”
云逸尘呼吸一滞。
祭品?
归墟之门?
他掌心烙印剧烈震动,似与某种古老存在产生共鸣。
就在这时,林玄风忽然转身,望向地窖方向,目光如刀。
“有人。”
云逸尘立刻屏息,体内灵力尽数收敛,借葬仙谷阴气遮掩生机。他知道,此刻哪怕一丝呼吸外泄,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林玄风却没有靠近,只是淡淡道:“不必藏了。你躲得过我的眼,躲不过‘血引术’。你身上的云纹烙印,就是最好的路标。”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
云逸尘瞳孔骤缩。
那玉佩,竟与他掌心烙印中的云纹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一道裂痕,形状如闪电,贯穿整个纹路。
林玄风摩挲着玉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兄长,你的儿子……也该回来了。”
云逸尘死死咬住牙根,指甲掐进掌心。
兄长?
林玄风口中的兄长,难道是……
他正欲细听,林玄风却忽然将玉佩收回袖中,转身便走,留下一句淡淡的话:
“传令下去,封锁北邙至苏府所有要道,活捉尘无道。若他敢靠近苏家一步,格杀勿论。”
黑袍三人组离去后,地窖陷入死寂。
云逸尘缓缓从夹壁中走出,掌心烙印仍在灼烧,识海中残魂的低语却已消失无踪。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云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林玄风那枚玉佩的召唤。
兄长……
血脉……
祭品……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不只是血债血偿那么简单。
林玄风要的,不是他的命。
是要用他的血,打开一扇门。
而苏瑶月,早已被算进了这场局里。
他抬头望向苏府方向,眼中寒光如刃。
可就在此时,掌心烙印猛地一颤,竟自行渗出一滴血珠,落向地面。
血珠未及触地,半空中竟浮现出三个扭曲的古字:
“勿近苏。”
云逸尘僵在原地。
那字迹,与他昨夜留给苏管家的药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