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裹着砂砾,狠狠抽在贺兰部的帐篷上,发出 “噼啪” 的脆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急切地叩门。
凌逸尘正对着烛火比对斧谱残页与灵珠纹路,泛黄的羊皮纸上,兽魂图案在跳动的火光中扭曲游走,与腰间灵珠的流光隐隐呼应,形成一道细碎的光链。苏瑶坐在对面的毡垫上,将晒干的 “清瘴草” 碾成粉末,青瓷药臼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却压不住帐篷里越来越浓的紧张气息。
“呼哧 —— 呼哧 ——”
沉重的喘息声从帐篷外传来,像是有人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沙地上爬行。凌逸尘的灵珠骤然发烫,暖意顺着血脉窜到指尖 —— 不是杀气,是极致的急迫与血腥气。他猛地掀帘而出,只见部落斥候巴特浑身是血,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两个年轻族人半拖半扶地架回来,沙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首领!快!快救萨满婆婆!” 巴特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咳出一口血沫,他死死盯着阿古拉的帐篷,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断魂谷…… 血无命他…… 他要血祭!”
阿古拉的帐篷 “唰” 地被掀开,她披着未束的长发,兽皮裙上还别着那柄月牙弯刀,显然刚在擦拭兵器。看到巴特的惨状,她瞳孔骤缩,快步上前扶住他:“别急,慢慢说!血无命在断魂谷做什么?婆婆怎么了?”
帐篷周围的部落成员闻声聚拢过来,篝火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负责巡逻的都力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指节发白:“巴特去了一天一夜,断魂谷定是出了大事。”
巴特被族人扶到篝火旁,他挣扎着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麻布,上面绣着半个狼图腾 —— 那是萨满婆婆的信物:“血无命在断魂谷设了分舵,挖了九丈深的血祭台!他抓了黑石、白沙、红柳三个小部落的人,已经…… 已经杀了二十七个活人祭台了!” 他突然抓住阿古拉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我亲眼看到萨满婆婆被铁链锁在祭台中央,他们说…… 说明天月圆之夜,要用婆婆的心头血催动‘血尸咒’,解开裂天斧的封印!”
“畜生!” 阿古拉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碗口粗的松木应声裂开,“十年前屠我族人还不够,竟敢用婆婆的血祭邪术!” 她腰间的弯刀 “噌” 地出鞘,寒光映着她眼底的血丝,“都力!召集所有能战的勇士,现在就随我踏平断魂谷!”
“首领不可!” 白发苍苍的娜仁婆婆拄着蛇头拐杖赶来,老树皮般的脸上满是焦急,“断魂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血无命既然敢明目张胆血祭,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巴特说他抓了三个部落的人,我们贸然进攻,只会让更多无辜者送命!”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婆婆被活活祭咒?” 阿古拉的弯刀重重劈在地上,火星溅起半尺高,“我贺兰部的勇士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愿随首领赴死!” 三十多个部落勇士同时举起兵器,弯刀与长矛在火光中闪烁,喊声震得烛火剧烈摇晃,连呼啸的风沙都仿佛被这股血气逼退了几分。
凌逸尘按住腰间发烫的灵珠,掌心的暖意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古拉首领,血无命故意放出消息,就是想引我们冲动行事。他要的不是血祭,是借我们的愤怒踏入陷阱。” 他转向巴特,“你仔细看看,断魂谷的布防有什么异常?血无命带了多少人?祭台周围有没有特殊的布置?”
苏瑶已快步上前,拿出金疮药和绷带,小心翼翼地为巴特处理伤口:“别怕,先处理好伤口,我们才能想办法救人。” 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银针精准地刺入巴特的穴位,暂时止住了流血。
巴特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牙说道:“谷口有三十个弓箭手,都带着淬毒的弩箭;主寨周围挖了陷马坑,上面铺着伪装的沙草;最可怕的是祭台周围的血雾,我看到两个红柳部落的人靠近就浑身溃烂,像被什么东西啃噬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血无命手里拿着半本斧谱,正对着祭台念咒,斧谱上的字在往下滴血,滴到祭台石缝里,那些石头就冒出黑烟……”
“血字咒文!” 娜仁婆婆脸色大变,拐杖重重顿地,“是血魔堂的‘血尸咒’高阶术法!用活人精血浸染器物,能强行唤醒邪力,但被咒术污染的奇器会反噬持有者,最终变成嗜血的凶器!” 她转向凌逸尘,眼神凝重如铁,“孩子,你的灵珠千万不能沾到血祭的血气,这咒术最能污染法器灵性。”
凌逸尘指尖划过灵珠,玉佩的暖意愈发清晰:“我明白。现在有两个关键 —— 必须在明天月圆前救出萨满婆婆,夺回另一半斧谱;同时要阻止血祭完成,否则裂天斧就算夺回来,也会被邪力污染。” 他看向阿古拉,“我们可以兵分三路:部落勇士熟悉地形,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我和苏瑶从后山密道潜入,直捣祭台;再派一队人破坏谷口的陷阱和弩箭阵,为撤退开路。”
“我去破坏陷阱!” 都力往前一步,他手臂上还留着十年前血魔堂留下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蛇,“我带五个兄弟,用部落的‘风沙弹’毁掉陷马坑,保证后路通畅!”
阿古拉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巴特说祭台有血雾,寻常人靠近就会中蛊毒。苏姑娘的解毒药够吗?”
苏瑶从药箱里拿出三个瓷瓶:“这是‘清瘴散’,能解血雾中的尸毒;这是‘醒神丹’,中了咒术迷魂的人吃了能清醒;最关键的是这个 ——” 她举起一个刻着缠枝纹的玉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光泽,“娜仁婆婆说这是部落传承的鸣玉笛,能驱邪祟、定心神,当年萨满婆婆就是用它镇压过黑风寨的蛊毒。”
娜仁婆婆抚摸着笛身的纹路,在烛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绿光:“这笛是三百年前苗疆圣女送的,说与裂天斧同出一源,都含上古灵气。血尸咒属阴邪术法,笛音能克它。” 她将笛身递给苏瑶,眼神郑重,“孩子,这笛认主,你心善医仁,定能驾驭它。”
苏瑶接过鸣玉笛,指尖触到笛孔的瞬间,灵珠突然轻颤,笛身竟发出清越的轻响,像是沉睡的灵识被唤醒。她试着吹了个短音,周围的风沙突然静了静,篝火的火苗也变得稳定,不再跳动。
“果然有缘。” 娜仁婆婆笑了,皱纹里淌下浑浊的泪,“萨满婆婆常说,鸣玉笛现世时,就是裂天斧重归正途之日。”
夜色渐深,营地却愈发忙碌。部落勇士们在磨石上打磨弯刀,火星溅在他们古铜色的臂膀上;苏瑶将解毒药分装成小袋,每个袋子里都塞了片提神的薄荷叶;凌逸尘和阿古拉对着兽皮地图推演路线,在关键节点画上狼头标记 —— 那是贺兰部的求救信号。
“这是后山密道图。” 阿古拉将一张泛黄的兽皮交给凌逸尘,“从断魂谷西侧的石缝钻进去,能直达祭台上方的石窟,那里有萨满婆婆留下的机关,转动第三块凸起的石头就能开门。” 她指着图上的红点,“这里有‘守宫砂’,是血魔堂养的毒蜥蜴,苏姑娘的‘驱虫粉’能对付。”
凌逸尘收起地图,突然想起什么:“首领,裂天斧的兽魂会不会被血祭惊动?我昨夜在狼啸崖,感觉到斧身有异动。”
阿古拉眼神一亮:“婆婆说过,兽魂遇邪术会躁动,若能在血祭时用灵珠引导,或许能暂时唤醒它,反噬血无命!” 她从怀中掏出块血色石头,石面上布满细小的孔洞,“这是‘狼魂石’,埋在祭台地下,能放大兽魂之力,你伺机埋下它。”
苏瑶吹了段轻快的笛音,清音在帐篷间流转,驱散了些许凝重。她走到物资堆旁整理药箱,突然发现角落里堆着十几个小小的布偶,每个布偶身上都绣着狼图腾,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孩子之手。
“这是部落的孩子们做的。” 巴特笑着解释,声音好了些,“他们说把平安符绣在里面,能保佑我们打胜仗。” 最小的那个布偶上,还用朱砂写着 “护婆婆” 三个字,笔画稚嫩却用力。
苏瑶拿起布偶,指尖触到粗糙的麻布,眼眶一热:“我会带在身上。”
天快亮时,风沙渐渐平息,天边泛起鱼肚白。阿古拉举起弯刀,晨光在刃口流转,映着她眼底的决绝:“贺兰部的勇士们,十年前的血债,我们今天该讨还了!记住 —— 我们不仅是为复仇,更是为守护裂天斧,守护大漠的安宁!”
“守护部落!守护裂天斧!” 三十名部落勇士齐声呐喊,声音刺破晨雾,惊得远处的沙雀扑棱棱飞起,在天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凌逸尘将灵珠贴身藏好,把狼魂石塞进靴筒,最后检查了一遍父亲留下的 “碎影” 匕首 —— 匕首在晨光下泛着幽蓝,淬过的刀刃能破邪祟。苏瑶将鸣玉笛斜插在腰间,药箱里的瓷瓶碰撞着发出轻响,像一串特殊的战铃。
“我们走。” 凌逸尘掀帘而出,晨光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苏瑶快步跟上,鸣玉笛的流苏在风中轻摆,与灵珠的微光交相辉映。
营地外,都力已带着小队整装待发,他们腰间的风沙弹 —— 装满硝石和硫磺的陶罐 —— 泛着灰光;阿古拉勒住骆驼,兽皮裙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的勇士们个个眼神如狼,握着弯刀的手青筋暴起。
巴特拄着拐杖站在高处,目送他们出发,怀里紧紧抱着孩子们做的布偶。娜仁婆婆站在图腾柱下,举起手中的经幡,苍老的声音在风中飘荡:“狼神护佑,正义不孤 ——”
风沙再次卷起,却不再是呜咽,更像冲锋的号角。三队人马分别向断魂谷进发,骆驼的蹄印很快被风沙覆盖,只留下灵珠的暖意、鸣玉笛的清响,还有部落勇士腰间弯刀的寒光,在大漠的晨光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罩向那座藏满罪恶的山谷。
凌逸尘回头望了一眼狼啸崖,晨光中的山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他摸了摸腰间的灵珠,玉佩的纹路与斧谱残页的兽魂图案在心中重叠,突然勒住骆驼,从怀中掏出羊皮纸和炭笔,写下四句诗,压在苏瑶的药箱下:
血雾锁谷祭邪灵,
笛音破瘴救婆龄。
灵珠共斧驱阴煞,
不叫黄沙染血腥。
字迹在晨光中迅速干透,带着墨香和决心,随着驼队的颠簸,向断魂谷的方向而去。风沙掠过纸面,吹起边角,露出下面一行小字 ——“守器人者,守器,更要守人”。这是昨夜凌逸尘对着斧谱残页,突然领悟的道理,也是他此行不变的信念。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