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夏因着府医用药的事儿对老夫人早有不满,如今更是不耐陈嬷嬷虚伪的嘴脸。
她心中愤愤,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虽说老夫人体恤拨了两个人来,可我们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一向事事亲为,连日常采买都从未经过他人之手,又如何足不出户便能经管好这府里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吃穿用度?!”
陈嬷嬷被抱夏冷脸一噎,原本堆满笑意的脸也慢慢沉了下来:“抱夏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竟是未禀报主子便能与老身一同分辩上了!?”
二双撇了撇嘴角,扬起圆脸脆声道:“您不也是未禀报主子便与抱夏姐姐理论?”
陈嬷嬷惯会耀武扬威,时常将老夫人挂在嘴边讨巧,二双早就看不惯,此时见她训斥抱夏便忍不住出声反驳。
陈嬷嬷气得不轻,指着二双怒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严二双,我老婆子前日才抬举你们姐妹到主子跟前侍候,今日便翻脸不认人……”
此时院门转角处,谢诗蕴带着小女儿陶婉和两个大丫鬟站在暗影里,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昨日在侯府见女儿孤身一人强撑着带病张罗百日宴,回去后担心得一夜未睡,一大早便带着小女儿来侯府见大女儿。
两人耽搁了半天不见陶滢前来,于是起身告别曲双琴自去了偏院,远远的便将陈嬷嬷和抱夏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陶婉年纪小,听了陈嬷嬷的话便要冲上前,被谢诗蕴一把拉住。
看着对抱夏两人颐指气使的陈嬷嬷,陶婉的小胸脯不住起伏。
那日她同母亲都看在眼里,姐姐累得陀螺一般都未见这老妖婆上前帮上一帮,如今却站在这里吆五喝六闹将起来。
想她严家人时不时去陶家和谢家的铺子里打秋风,连不常去铺子里的自己都碰上了几回。
陶婉一双杏眼闪着愤怒,将手中的帕子缓缓握紧;“母亲!”
陶婉还有两年便要及笄,谢诗蕴不想自己的小女儿同大女儿未嫁前一般声名狼藉。
她将陶婉拉入身后,竖着柳眉冷冷出声:“抱夏,不得无礼!”
抱夏本欲上前理论,却被一声轻喝打断了未出口的话语。
她转身抬眸,便见陶家主母谢诗蕴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
她身穿暗紫色牡丹团绣纹扇裙,只眼角的细纹泄露出些许年岁;因着常年在家中和铺子里说一不二,整个人看起来即犀利又高不可攀。
陶婉跟在母亲身后,一脸怒意的冲陈嬷嬷做了个鬼脸。
陈嬷嬷见谢诗蕴带着陶婉前来,一脸尴尬道:“亲家夫人,您和二小姐可是等得急了?这……老奴叫了半天门也不见来人,正巧抱夏回来才与她说上两句。”
谢诗蕴却是连眼都没抬,只对抱夏道:“滢儿差你去同严老夫人禀报,怎的站在门外随便同人说了起来,没得坏了府里的规矩。”
抱夏一见自家夫人沉了脸,忙躬身行礼:“夫人教训得是,奴婢知错。”
抱夏这一认错便是承认自己坏了府中的规矩。
陈嬷嬷跟在曲双琴身边二十几年,又怎能不知谢诗蕴这是借着训斥抱夏在讽刺自己目中无人、奴大欺主?
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
“哎哟,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忘了大事儿,夫人您等得急了吧,快随老奴入内见见二少夫人吧。”
陈嬷嬷站到一旁,谄笑着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心里只求这位脾气火暴的亲家夫人,可别将火气都撒到自己身上才好。
谢诗蕴却站住不动,冷冷注视着陈嬷嬷脸上虚伪的笑容:“我竟不知这勇义侯府何时有了这般礼数,府中下人竟都能随意在主子的院子里做起主来?!”
她是江南第一大家谢氏嫡亲的小女儿,自小便金尊玉贵的长大;嫁给陶成俊后,因着家世背景也从未有看人眼色的时候。
只因女儿嫁入侯府,谢诗蕴才学会违心的与人虚与委蛇。
女儿成亲一年,为讨好公婆心甘情愿将自己嫁妆拿来贴补家用,如今却主动交出府里的活计,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心灰意冷。
不想竟让个下人婆子,当众置喙起女儿的决定来。
谢诗蕴年约四十,身材丰满又风韵犹存;眉眼间虽带着岁月的痕迹,但骨子里的骄傲孤高使得她自有一番富贵又锐利逼人的气质。
陈嬷嬷被谢诗蕴泛着冷意的双眸一扫,不由得脸色一变,碍于她亲家夫人的身份却只能僵硬的赔着笑脸。
“哎哟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也是怕您等得着急,一时情急之下才有此不智之举,还请夫人见谅。”
谢诗蕴闻言冷冷一笑:“我听着你家夫人也只是吩咐你来请我滢儿到永春苑一叙,何时予你权利竟敢置喙起滢儿院里的事来?”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边,手腕上的鎏金镯泛着冷冷的光。
“还是你仗着陪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真将自己当成这侯府的半个主子了?!”
京中的富贵人家,一般家主身边得脸的仆婢都会倍受尊崇,对小辈们说上几句也算代家主敲打;可若真牵扯到借主子的名义行逾越之责,便是犯了主人家的大忌。
这样的人哪家都不会常留,通常寻个机会便发卖了。
陈嬷嬷闻言,吓得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哎哟亲家夫人!奴婢真的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对二少夫人有所冒犯;求夫人口下留情,奴婢真的知错了。”
谢诗蕴理了理陶婉被风吹乱的鬓发,一双锐利的杏眼睥睨的挑了挑:“既然你已知错,便自行回去永春苑领罚吧。”
陈嬷嬷闻言慌忙起身:“奴婢谢过陶夫人。”
“等等……”
陈嬷嬷狼狈的爬起,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谢诗蕴冷声道:“劳烦嬷嬷回去同老夫人禀报一声,我家滢儿身子骨不适需要静养。”
见陈嬷嬷脸上似有犹疑,谢诗蕴忍不住甩了甩袖子。
“这府里的大事小情便还是由她这个当家主母来管吧,莫要让别人以为咱们侯府刻薄,落一个苛待儿媳的名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