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深处一间被多重加密信号屏蔽的安全屋内,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牺牲警员小张的黑白照片被临时打印出来,贴在战术白板一角,年轻的脸庞带着凝固的严肃。
旁边是“南山慈济康复医疗中心”的卫星俯瞰图、建筑结构图(部分区域标注着巨大的问号)以及K竭尽全力复原出的、源自沈静宜记录残迹的推测性地下七层剖面草图。
巨大的荆棘邪眼符号被圈出,画在正中,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
周正站在白板前,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尽,烟灰掉落在脚边也浑然不觉。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硬弓。
牺牲的警员,废弃仓库的伏击,老赵和沈静宜用生命守护的真相,还有那个名为“彼岸花”的、深埋在城市之下的毒瘤…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
渡鸦靠在对面的墙上,双臂环抱,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而疲惫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阴影中随时会伸出致命的爪牙。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和不确定的风险。
林薇蜷缩在房间角落的一张椅子里。
她换上了方便活动的深色便服,但身体依旧显得单薄。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混乱,而是一种被冰封的、深不见底的沉寂。
母亲记录中那句“他们还对她…”像冰冷的毒蛇,日夜噬咬着她的神经。
那些闪回的碎片——束缚带勒入皮肉的窒息感,手术器械反射的寒光,无面人阴影的俯视——不再仅仅是痛苦的幻觉,而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真实的过往。
她是Alpha-7,是“导师”的“杰作”,是一件被塑造又被遗弃的武器。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崩溃,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冰冷。
她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那是束缚带留下的吗?
“K,情况?”
周正的声音沙哑,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墙壁上的扬声器传来K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微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外围监控网络已部分接管,制造了15分钟的‘正常’假象循环。
内部安保系统…是另一个层面的怪物。
多重动态密钥,生物识别+行为模式分析,物理隔离网络节点。
强行破解触发警报的概率超过90%。
渡鸦提供的后门权限…级别不够,只能打开一条非关键物资通道,直达地下三层仓储区。
进入后,就是真正的未知领域了。
我的位置…被追踪了,刚甩掉一波,但支撑不了多久。”
他咳嗽了几声,背景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15分钟…”
周正盯着结构图,“从仓储区到核心区,至少要穿越四层。
时间不够。”
“还有‘标本师’的玩具。”
渡鸦冷冷地补充,“他的‘工作室’就在地下五层。
那里是他的王国。
任何未经识别的生命信号进入,都会触发他那些…可爱的小宠物。”
“需要内部引导,或者…更高权限。”
周正的目光投向渡鸦。
渡鸦沉默了几秒,缓缓摇头:“我的权限在叛逃时就被冻结了。
‘导师’身边的核心权限,只有他本人和他的‘影子’——‘标本师’拥有。
或者…”
他的目光转向林薇,眼神复杂,“…‘杰作’本身。
Alpha序列的原始生物编码,在深层系统中可能还留有最高识别印记。
但激活它…风险未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薇身上。
激活她体内可能存在的“钥匙”?
这无异于在深渊边缘点燃一盏明灯,告诉敌人她来了。
林薇缓缓抬起头,冰封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怎么激活?”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需要接触到核心节点的物理接口,或者…一个足够强烈的神经刺激信号,唤醒你被压抑的深层编码。”
渡鸦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性。
“可能是某个特定的频率,某个符号…甚至是一次强烈的濒死体验。”
最后半句他说得很轻,但其中的残酷意味让房间的温度骤降。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门被轻轻敲响。
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带进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考究但略显陈旧的灰色呢子大衣,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皮质公文包。
他面容儒雅,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压抑凝重的气氛,目光在白板中央的邪眼符号上停留了很久,眉头紧紧锁起。
“梁文博教授,”
周正介绍道,“符号学、宗教史和古代秘仪专家。
也是…沈静宜女士生前的好友。”
“梁教授。”
周正示意他坐下。
梁文博没有坐,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林薇身上,带着深深的关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薇薇…你长大了。
静宜她…”
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显然已经从周正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
“梁教授,时间紧迫。”
周正指向白板上的邪眼符号,“我们需要知道这个符号的一切。
它的起源,它的含义,任何可能与之相关的仪式或…激活方式。”
梁文博走到白板前,仔细端详着那个荆棘缠绕、空洞无瞳的眼睛。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研究欲。
“这个符号…”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并非现代臆造。
它融合了多个古老文明的禁忌图腾元素。
荆棘,在苏美尔泥板文献中象征‘记忆的枷锁’和‘痛苦的永恒轮回’;无瞳之眼,在埃及亡灵书中代表‘窥视冥府的通道’和‘对灵魂的绝对掌控’;而整体的扭曲形态…非常接近中世纪某些炼金术团体记载的、用于‘心智剥离’的秘仪核心符印。”
他顿了顿,手指划过符号的线条,“它代表的核心含义,是‘对意识与记忆的绝对支配与篡改’。
是…将活人变成可操控‘标本’的钥匙。”
他打开公文包,小心地取出一本用特殊防化材料包裹的、极其古旧的羊皮纸手抄本残卷,翻到其中一页泛黄发脆的插图。
插图上描绘着一个可怖的仪式场景:祭坛上躺着一个人,胸口被切开,心脏位置被放置着一个刻有类似邪眼符号的水晶容器。
主持仪式的黑袍人手中高举的,正是林薇记忆中那种带倒钩的怪异手术器械!
“根据这份残卷记载,”
梁文博的声音带着寒意,“这种符号的‘激活’,往往需要强烈的痛苦刺激作为引信——肉体的剧痛,或者…记忆中最深层的恐惧被具象化重现。
它是一把双刃剑,既能用于控制,也可能…唤醒被控制者最深处的反抗本能。”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林薇,带着深深的忧虑。
“痛苦刺激…恐惧重现…”
渡鸦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目光在林薇和那符号之间逡巡。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母亲坠楼前电话里的轻快语调…刺眼的白光…冰冷的束缚带…无面阴影人手中的手术器械…这些就是她最深的恐惧。
要唤醒体内的“钥匙”,就要主动踏入这片炼狱?
“没有时间犹豫了。”
周正的声音斩钉截铁,“K的窗口只有15分钟。
渡鸦,你带路,利用物资通道进入地下三层仓储区。
梁教授,你跟我们一起,随时解读可能遇到的符号陷阱。
林薇…”
他看向她,眼神复杂,“你跟紧我。
如果…如果必须激活,由你自己决定时机。
但记住,活着,把‘导师’拖出来,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他快速分配了武器和装备:微声手枪、震爆弹、切割工具、K提供的微型信号中继器(只能在有限范围内维持小队通讯)。
每个人都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
“行动!”
周正低喝一声。
夜幕下的“南山慈济康复医疗中心”灯火通明,宛如一座静谧的圣殿。
花园里喷泉流淌,偶尔有穿着病号服或白大褂的人影在灯光下走过,一片祥和安宁的假象。
一辆印着“慈济医疗后勤”标志的封闭厢式货车,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的专用物流通道。
司机穿着制服,帽檐压得很低——是周正的一名队员伪装的。
车厢内,周正、渡鸦、林薇、梁文博以及另外两名精锐队员,如同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货车在通道尽头一道厚重的合金闸门前停下。
司机降下车窗,对着扫描仪出示了一张电子通行证——这是渡鸦提供的、尚未被完全冻结的低级权限卡。
“权限验证中…仓储B区,临时通行许可,有效期15分钟。
欢迎,后勤人员。”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沉重的合金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幽深、宽敞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整齐的货架,堆放着各种医疗物资箱。
灯光是冰冷的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的防腐剂气味。
货车缓缓驶入,闸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真正的“彼岸花”,这座沉默之城,张开了它通往深渊的入口。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车厢内的每一个人。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渡鸦第一个无声地滑下车厢,像一道融入阴影的烟雾,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手中,那把微声冲锋枪泛着幽冷的光泽。
周正紧随其后,枪口指向未知的黑暗。
林薇跟在他身后,踏上了冰冷光滑的地面。
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气味钻入鼻腔,瞬间勾起了记忆中冰冷的束缚感和无面人的阴影。
她的指尖冰凉,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但眼神却像冻结的湖面,深不见底。
梁文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一个特制的、能检测特定频率能量场的便携式仪器,镜片后的眼神充满警惕。
十五分钟的倒计时。